欲盖弄潮 (理子皮)

　　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蒋泽端连身体都反射性的不适起来。
　　强压下胃部的翻涌，蒋泽端在内心反复默念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作为一个生活单调到几乎与世隔绝的人，除去来往生疏的父母，蒋泽端生命中唯二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恩师，一个是他的儿子。
　　而这两人之中，必有一个就是“凶手”。
　　可如果是蒙德里安的话……
　　蒋泽端脱力般双手撑住脑袋，而屏幕那边的人还在语气撒娇的抱怨：
　　“哼，得亏是被我抓了个现行，要不然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你变了，我的泽端宝贝变了……你以前明明什么都会告诉我的……”
　　一个认知忽然在蒋泽端头脑炸开。
　　——如果是蒙德里安做的，那他一定会确保两年中自己是和我接触最多的人，这样才能等药效发作后成为我的“主人”。
　　而事实情况是，蒋麓成了两年中和我朝夕相处的人。
　　如果是蒙德里安做的，当他知道计划被全然打乱，歪打正着为他人做了嫁衣……他怎会这样淡定自如，毫无异常？
　　脑子乱成一团，从未有过的混乱和纠结让蒋泽端紧咬嘴唇，说不出话来。
　　蒙德里安自顾自的发泄一通，做完总结性陈词，哼了一声等着蒋泽端向自己道歉“求饶”。
　　然而待自己说完这一大堆，蒋泽端仍旧一言不发。在彼此的静默中，只能听见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喂……”蒙德里安舔了下嘴唇，尽管还是声音带笑，再次开口时眼神却是冷了下来，“看你这么久久不语，是怪我管的太宽了？嗯，你养儿子确实不需要向我报备，毕竟我也就是……”
　　虽然语气带着七分玩笑，却也有三分冷冽。
　　蒋泽端咳了一声，声音低沉的打断了他。“不关你的事。”
　　蒙德里安盯着对面装饰精美的墙壁，眼中渐渐拉满血丝。
　　两人一起沉默了。
　　蒋泽端说完也意识到了这句话确实伤人，可此时实在没心情解释，咬住嘴唇半天，才开口，“我……”
　　却不知道说什么。
　　蒙德里安突然伸手把自己这边的画面也关上了。
　　只传来那带着笑的温柔嗓音，天生就自带风情：“‘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你是想说这句话，对吧？好了，我没生气……也没伤心，毕竟你就是我的冷脸瓷娃娃嘛，我要是跟你计较这个，心早就被伤的裂开了哈哈哈。“
　　“……”
　　“我就是……有点惊讶。”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疑惑，“我一直自觉是你最亲密，最信任的人……所以知道你瞒了我了我这么久的时候……不对，也不能用瞒，毕竟什么样的选择都是你的自由，嗯。“
　　蒋泽端慢慢呼出一口气，心里的愧疚逐渐升腾，“对不起。”
　　蒙德里安低低笑了起来，“没关系，我的宝贝。”
　　“……”
　　“不过你今天怎么一开口怒气冲冲的，吓了我一跳。”
　　“……没事了。”
　　“哦……那看来这电话只是单纯想我了？你现在人在星联吧，怎么样，查出原因了吗？”
　　“还是之前的推测。”
　　蒙德里安懒洋洋的，“哎，找不出来就别找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呵呵，怎么样，自己在那边住了一星期，有没有想我……呸，想家？”
　　蒋泽端淡淡道，“没有想你，想家倒是有。”
　　蒙德里安装模作样的哭了几声，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语气古怪起来，“等等……想家了？哟，我没听错吧。”
　　“……”
　　“我的冷脸娃娃也会恋家啦？”蒙德里安声音蓦的沉下了，“该不会是想儿子了吧？”
　　蒋泽端闭上眼睛，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来。
　　听不到否定的回答，蒙德里安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情绪听起来异常高亢，“这是我第一次听你承认想谁？天哪！”
　　“……”
　　“嘿嘿嘿，”蒙德里安忽然怪笑起来，声音再次压低，神秘道，“怎么，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蒋泽端双眼猛地睁开，“我和他是父子！你在开什么玩笑！”
　　“哟，别激动呀，”如果蒋泽端此时能看见蒙德里安的表情，一定会感到很可怕：他双眼发红，表情狰狞，却又薄唇上扬，用暧昧又轻柔的语气徐徐道，“我只是看你们现在打的火热，以为那小子已经忍不住跟你表白了。”
　　蒋泽端只觉头晕目眩，身形一摇，险些跪地。
　　他深呼处一口气，尽力平静道，“你疯了吗？蒙德里安？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见过你儿子了。”蒙德里安挑起眉毛，恶劣的笑起来，“还和他喝了难喝的古茶呢。”
　　“……所以呢？”
　　“所以，”蒙德里安缓缓的，用诗朗诵般的语调轻柔的说，“所以，我知道他喜欢你——不是父子的喜欢，他想占有你，想扒光你的衣服，想狠狠进入你，想……”
　　蒋泽端惊声震怒，“蒙德里安！”
　　“……抱歉，”蒙德里安顿了一下。
　　“但我就是知道，而且我确定。”再开口时，蒙德里安语调沉稳，严肃认真，“泽端，你太单纯了，但是我可以看出来——你的养子爱上你了，他对你充满占有欲。”
　　“……你，你凭何知道？”
　　听着男人颤抖的声音，蒙德里安眯起眼睛道，“眼神。”
　　“……扯淡！”
　　“那敢跟我打赌吗？泽端？”蒙德里安狭长的双眼深如死水，“我会让你明白的。可你，敢去面对吗？”
　　蒋泽端像是受到了刺激，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不敢，”蒙德里安幽幽的叹了口气，“因为即使再傻，我也相信你还是能感受到一些的……你不敢真的去面对罢了。”
　　“……不可能……”
　　“那为师给你个忠告吧，”拍拍睡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蒙德里安语气淡淡，“再离近些，就是以身饲虎。”
　　“……"
　　"那先这样吧宝贝……“
　　“等等——”
　　“我想知道真相……”蒋泽端费力的咽下唾液，一字一顿的艰难道，“你要怎么做？”
　　那边安静良久，才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宝贝。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告诉我，”蒙德里安轻声问，“你的儿子，是那批774机器人吗？”
　　“！！”
　　像是已经知道答案，蒙德里安轻声一笑，“一周后见，我的宝贝。”
　　到调查期的最后一天，蒋泽端才上交了结果分析报告。
　　很遗憾——除了之前就发现错误的记忆编程，他还是没从那些几乎完美的数据中发现问题。无奈期限已到，再不上交一份结果他将麻烦缠身。
　　在此期间，“蒋麓”二号也终于完成了。
　　可是蒋泽端犹豫之后，并没有把它按计划中那样立刻寄回米高乐。
　　收拾完自己带来的简单行李，蒋泽端被保护着穿过特殊通道。
　　再见到段曽，两人都有些尴尬，不约而同的错开了目光。面无表情的和星联的人寒暄告别之后，蒋泽端便准备扬长而去。
　　可前脚刚踏上甲板，就听见段曽在身后夸张的大叫起来，“嚯！我的天！”
　　皱着眉头扭过身——很快，蒋泽端就和身边的人一样瞪圆了眼睛。


第14章
　　——这太浮夸了。
　　一时之间，蒋泽端的脑中只浮现出这五个字。
　　巨大的阴影好似一方快速移动的墨云，遥遥从远处向这里逼近，不消片刻就覆盖在了整个上空。
　　那让人震撼的硕大机器停留在高空片刻，像是在俯视那群正在仰望的渺小人类——忽然间，释放出了温柔广阔的橙色光芒。就这样，一边无声的漫漫倾洒，一边迅速的缩小体积向地面降落。
　　这一切在不到半分钟内便全部完成。蒋泽端和身边的星联官员一同抬起头，眯眼望向那散发着光与热的巨大物体。
　　随着离地面越来越近，看清这轮廓的段曾倒抽了一口凉气，喃喃道，“我就知道……”
　　——这是一座移动的巨大“城堡”。它周身散发出夺目的璀璨光芒，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顶端那个硕大的字母：M。
　　“宝贝！”
　　“城堡”缩小完成，半空之中大门开启。身穿制服的男人犹如优雅而神秘的暗夜伯爵，在逐渐熄灭的光芒中现出身影。
　　“宝贝，我来接你回家。”
　　他懒洋洋的倚着门框勾起唇角，金发仿佛可以点燃整片夜空。
　　“蒙德里安，你太夸张了。”
　　坐在星际船里，蒋泽端经不住蒙德里安不停的撒娇攻势，终于撑住额头无力的开口。
　　蒙德里安来接他的这架星际船，完美的震惊了在场所有人，更把停在那里的军用星际船们衬托的犹如孩童的劣质玩具。
　　这艘“米莎乐”号全星系独一无二，价值无法估量。事实上，这是星联未统一时一位国王的专属座驾，后辗转被蒙德里安的父亲以天价买下珍藏。万万没想到，这座梦之船竟在自己面前现世了。
　　“这有什么夸张，”蒙德里安毫不在意，从装潢豪华的吧台取下美酒，“那天清点财产才想起还有这么个玩意，这么长时间没开落了一层灰，”一边说，一边环视着周遭的奢华满意道，“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出故障，看来这老古董还挺皮实，这么多年了还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