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顺着树叶落在青石板地上, 虽说还是乌云满天, 但屋外的雨慢慢的小了下来，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
殷无惑岔开话题，没有直接回答梅的问题转而接着问道：“鲛人的肉真的能让人长生不老吗。”虽然这话他已经问过猫十三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再次求证一番。
“怎么你也相信这种东西吗？”年轻漂亮的猫知县撑着脑袋给自己已经空了的茶盏重新满上热水，半个眼神都没给殷无惑，神色淡然无比却没有正面回答青年的问题, 慢慢悠悠的打太极。
“道听途说而已。”殷无惑嘴上说得轻松, 目光却始终都没有从梅身上离开过。
梅没有理他, 转而问寒捕头，“今天晚上吃什么？”
“......”寒本来在神游天外, 这一下突然被点名有点反应不过来, 所幸他一年四季都面瘫这一张脸, 惜字如金，所以这会儿不说话殷无惑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妥来，反倒是梅悄悄的戳了戳他的肚子，示意他专心点。
“啪嗒。”
见梅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无视到底殷无惑也不再跟着打太极了, 干脆就坐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红色的珠子放到桌上，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鲛人肉到底能不能让人长生不老？”
梅见状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模样，“没错，鲛人肉的确能让人长生不老。”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红色珠子在殷无惑眼前晃了晃，“鲛人泪，还是血泪，谁给你的？”她能肯定，这东西绝对不是殷无惑自己的。
“大风刮来的。”
见殷无惑不想回答，梅也没有强迫他转而继续补完刚才没说完的话，“任何事物都是有代价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是明白的。”
见殷无惑点头，梅将手中的鲛人泪放回殷无惑手中，继续道：“鲛人本身就是极具传奇色彩的生物，再加上它们又是所有传说生物中除却狐族之外与人类接触最为频繁的，所以历史上所遗留下来的关于它们的传说也就很多，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吃了鲛人肉会长生不老。”
“但，吃过鲛人肉的人身上都会背负一个诅咒。”
“他们只要接触到海水就好变成鲛人，永生永世不得上岸，成为海洋的一份子。”梅重新坐回位置上，她的双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彩，“这大概就是变相的长生不老了，所以，吃了鲛人肉的人都会极力避免自己接近海边，因为他们害怕，怕自己一旦接触到海水就会永远沉入海底不得翻身。”
“......”
殷无惑看着手心里的鲛人泪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屋外暂时止住的雨转头对千萝道：“走吧。”
这盏茶也喝得差不多了。
梅和寒就这么看着殷无惑一步步离开，既没有再开口询问他为什么提到鲛人，也没有问他关于鲛人泪的事情。
有些东西，大家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
海底深处，一丝微弱的金光一闪而过，朦朦胧胧的照亮了卷发青年的侧脸。
是槐天。
他蜷缩着身子，大白卦在水浮力的作用下飘散开来，虽是置身于冰凉的海水里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凉意，仿佛有一双大手将他轻轻包裹了起来。
“从今以后，你要连同我的份一起好好地生活下去。”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人的手带着凉意，却又莫名的温柔。
“对不起，天儿。”
有温热的水滴落在他的眼睑上，顺着眼角滑落。
“咳。”
有男人的声音，又有一只手握了上来，有些粗糙，却很温暖。
海水中，卷发青年的唇角上扬，眼角有泪。
脑海中分明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不断重复着：“呐，你会遵守约定的吧？我们说好了的对吧？对吧？”
什么约定？
有人影在面前晃动，槐天很想正大眼睛去看清楚那人到底是谁，可惜，他努力了半天也只能看见一个不算清晰的女人剪影。
和脑海中那个一直催促他遵守约定的声音不同，他本能的就想去靠近这个女人。
她很温暖。
槐天伸出了手，却被女人制止住了。
“天儿，你不该跟着我。你还有大好人生要去享受。”说罢，女人模糊不清的脸上露出了俏皮的笑。
槐天看着她转身向前跑去，在光的尽头站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槐九。
“父亲？”
槐天不敢置信的看着女人扑进槐九的怀中，亲昵的的环着槐九的手臂，两人一齐消失在光的尽头。
“要好好活下去啊，连同我的份一起......”
......
殷无惑牵着自行车慢慢的行走在猫街的大道之上，车轮转动，属于自行车特有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猫街上显得十分突兀。
“咕噜咕噜。”声音戛然而止，殷无惑站在猫十三的店面门口，早上店面门口的黄色彩带此时已经变成了紫色。
青年还没反应过来，店门口紧闭的铁门突然缓缓升起。
“小子，你是打算来还钱的吗？”
一只肥猫站在门内，手里提着一把蒲扇，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你......”殷无惑惊讶的指着猫十三，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的店，我不能回来吗？”猫十三毫不客气的用蒲扇撇开殷无惑的手指头，缓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通风。
几天没开门营业，店里头的味道绝对谈不上好，千萝跟在殷无惑身后进了屋，有些嫌弃的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
“我看你刚从县衙门里出来，看样子我们的县令大人好像说了点什么。”猫十三走到里头清算这货物，又拿了点东西将货架上的空缺补齐，这才站到了柜台后面。
“你吃了鲛人肉。”殷无惑用的是肯定句。
猫十三没有理他，伸手从柜台下方掏出一个小袋子，打开，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烟草。
细长的猫胡须微微颤抖了两下，猫十三一脸宝贝样的掏出了烟杆子麻利儿的塞上一小撮烟草，火折子一点有烟雾袅袅而出。
他眯着一双猫眼往后一靠坐倒在藤椅上舒舒服服的抽了一大口烟，一直微蹙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烟杆子，猫尾轻轻摇晃着，“果然没有这东西就是不行。”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殷无惑有点生气了，他大清早的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扯入了这样的麻烦事里，而且对方还什么都不说清楚，只将他蒙在鼓里，这让他怎么能继续忍气吞声下去？
猫十三小心翼翼的把装着烟草的小袋子系在腰间，这才绕过柜台大步走了出去，“你还想在里面站到什么时候？走吧。”
他没有反驳殷无惑的话就是承认了，他的确是吃过鲛人肉。
殷无惑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立在门口的自行车，还没来得及说话猫十三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那破车放这里就行了，猫街的捕快还不至于这么差劲，再说了，这破车还不值得让人去偷。”
殷无惑：“......”心好累，无言以对。
他看了看自己那辆七八十年代专属，车身上还锈迹斑斑的大轮子自行车，默默地跟在猫十三身后。
虽然这车看上去确实是没什么值得偷的，但这好歹也是自己花了大价钱从一个大爷手里买过来的啊，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坐骑！
这边，猫十三一路往前走，对殷无惑丰富无比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他也没空去探究殷无惑的内心。
现在雨刚停没多久，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平日里这正是猫街最热闹的时候，现在也不差，出来喝酒逛街的猫虽然没有平日里的多，但雨后的空气冷冽而清新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们走的路正好一整排都是些酒肆饭店，猫十三一路走过去，跟他打招呼的人比比皆是，个个都举着酒杯亲切的问他要不要一起来上一杯。
“掌柜的回来啦。”
“掌柜的喝酒不。”
猫十三一边迈着步子一边同其他猫打着招呼，待走的远了些才回头对殷无惑笑道：“这里的家伙都还不错吧。”
“没想到你个铁公鸡路子还挺广。”殷无惑的语气有点酸，连猫十三这么小气的猫都有这么多朋友，可他的朋友一双手就能数清楚，实在是有些忒不公平了些。
猫十三睨了他一眼，难得没和他拌嘴。
一路无言，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直到走到了猫街边缘的一处公车临时停靠点猫十三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此时公车临时停靠点里停着一辆公交车，车上面一个乘客都没有，可车灯却是亮着的，嘈杂的引擎声在寂静的夜里无比清晰，殷无惑认出来了那是上次猫十三开过的车子。
猫十三靠近车门，车门自动打开，他纵身一条就跃上了车，还冲着殷无惑和千萝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上来。
一行人上了车，驾驶座上空无一人，猫十三也没有上前开车的意思，只是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又点燃了一撮烟草享受起来。
殷无惑和千萝也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来，在所有人都坐定的一瞬间，车动了。
明明驾驶位上一个人都没有，车上的LED显示板却依旧一站接着一站的过着，猫街、人界、桃花源、人界、青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