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亦怔忪住,满面蜿蜒的泪痕,嘴角边挂着血迹,惨然无比。
“因为,我怕你死的太快,你灵魂的恶臭会熏到父亲跟我的孩子。”云染的话语冷彻入骨,“滚回你的王府等死去吧,别出现在我们面前。”
楚明亦掩面呜咽哭泣,“不,不,我想见阿疏,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让你的人撤走!”
“阿染,阿染,阿辞,你们不要走,你们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们了……”
“你是嫌你身上的窟窿不够多?”云染没有露脸,声音越来越寒冷噬骨。
楚明亦祈求,“我想见见阿疏。”
云染道:“你现在见不到他,你以后见不到,你永生永世都不会见到他了。楚明亦,你一个人,孤苦的死去吧,我们都静候你的死期。”
楚明亦身子一软,踉跄着朝后倒去。
陆长亭眼神戒备的看了眼四周,横剑在身前,迅速的坐回了车前,驾马前行,那些护卫撤了,没再拦着,陆长亭立马加快了速度,想赶紧离开这里。
楚明亦满眼猩红的跟着绝尘而去的马车踉跄的追了几步,颤抖的声音撕心裂肺的马车大吼,“——阿疏!!!阿疏!!!阿疏!!!”
最后一个音戛然而止,他终于支撑不住,一阵天旋地转,身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看着天空的虚无之处。
楚明亦缓缓笑了,他好像看到了他的阿疏,一如初见时的明朗温柔,笑靥如花,楚明亦还听见了他轻轻柔柔的呼唤,阿澈,阿澈。
“阿……疏……”楚明亦满眼的渴求,对着天空艰难的抬起了颤抖的手,那是他这一生最执着,最疯狂的爱恋啊。
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他永远触碰不到了。
一步错,步步错。是他自己,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结束了,都结束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似乎转眼间,就到了秋天。
清晨的阳光暖而不燥,温度适宜,偶尔吹过的风夹杂着一丝凉爽之意。
仍旧一身如雪般素白衣衫的云染临窗而立,伸手接住了扑腾飞过来的信鸽,将上面的小竹筒取下,拆出里面简短的信,眼睛迅速扫过,里面的内容较之前无甚区别。
他离开东阳回到平昌城的这将近两个月里,阿展一直帮忙他监视着赵烟儿的行踪,经常向他报告。但阿展说,赵烟儿除了偶尔会游魂似的在某个地方一坐就是大半天,其它的并无什么异常的举动,也没有跟可疑的人接触。
云染将信揉了转身丢进了还在燃着的烛火里,小小的纸条被火舌舔舐,嗤啦一声就已经烧成了灰烬。
或许,真的是他太多疑了……
云染进了密室,里面并排摆着两口黑色的棺木,设有两个灵位,一个是他的孩子,一个是他的父亲。云染没有将他们下葬,他只想将这两人留在身边,不愿意让他们留在那冰冷冷的土里。
云染跟往常一样,先是上香,然后倚坐在旁跟他们说话,云染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什么,他只是习惯了每天都来陪陪他们,不想让他们两人寂寞。
香案上摆了一只他前一日带进来的酒壶,云染伸手够到了,将酒壶拿下来,仰头就喝了一口。
陆长亭亲自去准备了早饭来,发现阿辞捂着被子在呼呼大睡,却不见云染的踪影。
陆长亭放下手里的托盘,不经思考便打开密室的机关,果然一眼就看到正靠着棺木发怔的云染。
陆长亭也过去上了两炷香,然后蹲下身,牵住了云染的手,眸光柔和,“阿染,先去吃点东西吧,阿辞也该睡醒了。”
陆长亭捏了捏他的手,又看着他瘦小了一圏的脸,心疼不已。回到了平昌之后,他慢慢的总算不再像之前那般的无声抑郁,状态看起来缓和了许多,也肯按时吃饭,但身子还是越发的清瘦。不夸张,陆长亭最近都有些怕起风,生怕一阵风就将这人给吹跑了。
云染垂着眸,呼气声微微有些重,没反应,陆长亭无奈,只好道:“那我陪你。”
陆长亭等凑到他身边坐着,这才后知后觉的嗅到了云染身上一股淡淡的酒味,陆长亭一侧目,果然瞥见了他搁置在一边的白玉酒壶。
“怎么能空着肚子就喝酒呢,这样对身体伤害很大的,阿染……”
陆长亭突然就不做声了,因为原本低眸沉默的云染突然软软靠在了他的肩头,然后一手捂着肚子难受的低喘一声。
“阿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陆长亭一开始以为他是想心事所以发怔沉默,再加上里面光线暗淡,根本没能察觉他的脸色,此时陆长亭抱着他一看,才发现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嘴唇也有几分泛白。
陆长亭脑子瞬间轰的一声,一双眼睛都空白了,他死死搂着云染,浑身都开始剧烈的发颤。
虽然云染说过不会丢下他跟阿辞的,但他这些日子仍旧时时刻刻的担惊受怕,晚上时常惊醒,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去试云染的鼻息,感受到有轻如羽毛般的温热的气息扫过时,他方能暂时安心的倒回去闭眼睡一会儿。
所以现在,陆长亭一看到酒,一看到满脸痛苦的云染,第一反应便是……酒里有毒。
阿染终于还是要抛下他跟阿辞了吗?不,不能这么残忍!
陆长亭内心的惶恐和无措潮水般将他湮没,让他窒息,“阿染,阿染,阿染……”
陆长亭想将他抱起来去找大夫,但是他浑身力气瞬间被抽干了似的,他连动都动不了,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的落下。
“阿染……”
“……长亭?”云染咬了咬唇忍着难受,伸手去摸他的脸,“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云染此时心中略一惊疑之后,便很快明白了他为什么这样,云染心痛极了,这人定然是提心吊胆久了所以才如此容易就受到了惊吓。
云染嗓音虚弱断断续续的跟这个傻瓜解释,“别难过,我只是……只是喝了酒,肚子突然有点痛,你快点,去帮我叫大夫来看看。”
陆长亭可怜的挂着亮晶晶的两条泪痕,愣了片刻猛地反应过来,他顾不上擦眼泪,将云染抱起来就往外疾步走去。
阿辞正好醒来,睡眼迷蒙的打着赤脚站在房中央似乎在找他们,一回头看到陆长亭急急的抱着云染出来,也吓得不轻,“爹,娘亲他怎么了?!”
云染被放到了床上,脑袋还是一阵阵的眩晕,他直直的望着床顶,一手搭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隐隐有种猜测,但是……又下意识里觉得不太可能。
不管如何,还是先等大夫来了再说吧。
大夫被心急如焚的陆长亭几乎是一路拽过来的,他到了之后,云染已经将床边的纱帐放下遮住了脸,只把手给伸出去。
这只手如同白玉精雕而成,纤细而漂亮。
大夫连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就被陆长亭按着坐下,“大夫,请您快帮他看看。”
阿辞不安的抓住陆长亭的袖子,也对大夫道:“快帮我娘亲看看吧,他身子很难受。”
“好,小少爷不急。”隔着纱帐,又是这样一双标志的手,这小少爷又唤的娘亲,大夫自然默认病人是位女子。
他拿出布巾擦了擦手,隔着一层薄纱巾开始诊脉,拧眉思索片刻,又确认般的重新诊了一遍,但仍旧是沉吟不语。
陆长亭被大夫着莫测的样子弄得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喘,“大夫,如何?”
“你说,你夫人刚才肚子痛?”
“对,他早上空着肚子喝了点酒,所以……”
大夫皱眉,瞪着他呵斥一声:“简直是胡闹,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如何还能让她饮酒?简直太胡闹了!”
虽然脉象有些怪异,按理来说应该是男子才是,可又的的确确是喜脉,绝不可能有错。
身孕?孩子??
孩子!!!
陆长亭被大夫喋喋不休的念了一通,全程呆滞状,一点反应都没有,大夫写好了方子抬头一看,见他的样子还以为是被吓傻了,顿时语气也有所缓和,捋着胡子道:“放心,这位夫人胎像还算是平稳,只是身子似乎有点虚弱。按照我给你抓的药吃上两幅,再徐徐进些食补,保准你母子平安。还有,切记不可再饮酒。”最后一句又是严肃警告的语气了。
陆长亭这才回魂了,接过药方来,连忙道:“多谢大夫,我一定会注意的。”
孩子,孩子,孩子……
陆长亭把大夫送走了,又安排人去抓药,这才梦游一般的飘了回来。纱帐被撩开,云染已经坐起来了,阿辞趴在他的腿上,圆圆的眼睛正盯着他的肚子瞧。
云染目光柔和的看着阿辞,脸色明显比方才好了许多。
“娘亲娘亲,我有弟弟了吗?真的吗?”
“真的,再过……半年左右,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弟弟……”阿辞伸出小手轻轻在云染的肚子上触碰了一下,又很快的弹开,生怕把弟弟碰坏了。他大眼睛里满是坚定,对着云染的肚子道:“弟弟乖,哥哥以后会一直保护你,爱你,绝对不会让你受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