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也不知骂的是谁,然后抽出烟来叼在嘴里,抽了点火的那一口他就开始发愣,等烟燃到了头,他脑子里的问题还一个都没想明白。他烦躁地吐了烟头,又咬了一根烟在咬里,拿起打火机却不点。
他突然在心里问自己,郑峪翔是谁?
郑峪翔是他从认识那天起就确定了是他一生一世兄弟的人,他在心里划了一个专属的位置,这些年来谁也没能把人从他心里的那个位置撬走,包括郑峪翔本人。他以为那个位置是牢不可破的,兄弟这个词在他的一生之中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即使有一天他可能有了一个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但在天平的两端他还是会偏向兄弟,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要将郑峪翔从这个最重要的位置摘下来。
事实上他知道郑峪翔对他的感情比郑峪翔认为的要早得多,只是他一直在回避,一直不愿往他不愿接受的方面想,即使是最后郑峪翔要走他想的仍然是以兄弟的名义留住郑峪翔,想要郑峪翔委屈地继续掩藏着他不能接受的感情。现在想来郑峪翔那时骂得挺对的,他确实很混蛋,尤其是冷不防地听到了郑峪翔不知何时录着他说的无关紧要的话,他甚至不敢去想郑峪翔为什么要录下来,又抱着什么心情带在身边。
可如今他已经不可能再变回王征了,即使他们有一样的灵魂,但他也不能再坚持自己是王征。而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他还和郑峪翔发生不应该发生的关系,其实从那之后他心里下意识想否定那件事,一面想要认回郑峪翔这个兄弟,总觉得他们还能回到一起叱诧江胡的时候,一面又想撇开郑峪翔对王征的那份他一直逃避的感情。可真地回忆起郑峪翔和王征的过往,郑峪翔对王征的一点一滴从来都不是兄弟的情分。
哪有兄弟会在他喝醉时细心的替他擦身换衣服?哪有兄弟会在他受伤昏迷的时候整夜守在床边拉着他的手?哪有兄弟会在他找到新女友的时候悄悄转身?
余丛一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因为郑峪翔居然从来没有当过他是兄弟?他又骂了一声,还狠踢了一脚电杆,然后终于把嘴上的烟点起来。不知哪里来的灵感,他突然就想到郑峪翔逼死姜扬之后留下破绽让自己被通缉的原因,夹着烟的手突地把烟捏成了两截,整颗心都沉寂下来。
他想,该不是那死小子根本没打算活下去吧?要不是他正好遇上,是不是过个三五个月他也要从哪里得知郑峪翔横死街头的消息?他的心脏猛地一滞,脑子忽地乱了,转头正想上楼去找郑峪翔问个清楚,却见那人从楼口走出来,直直地走到他旁边站住。他扔了烟,气势汹汹地站到郑峪翔面前,横眉冷对地张了嘴,声音一出口却又软下来,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翔子,真的不能做兄弟了吗?”
郑峪翔轻轻地撇着头望着余丛一,盯了好一会儿才要笑不笑地回:“什么时候我说过要跟你做兄弟了?”
“翔子!”余丛一提起嗓门喊了一声,瞬间又妥协下来,他又不敢确信郑峪翔是不是相信他是王征了,沉着双眉瞪着眼前的人,茫然无措。郑峪翔猛地朝他近了一步,两人只隔着一张脸的距离,只要郑峪翔稍稍低个头两人就能前额抵在一起,可郑峪翔还嫌不够地一手伸到他脑后握住他的脖子,极尽暧昧的姿势,出口的却是兀然严肃起来的内容。
“王征已经死了,你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听到郑峪翔的否定,余丛一倏地怒敛起眉心,他愤然抓住郑峪翔落在他脖子上的手,可火到了一半又没由来地熄下去。他僵着抓住郑峪翔手的动作,还任那只手抱着他的脖子。他望着郑峪翔仿佛藏着千言万语的双眼,蓦地开始心软了,软到失去他一直的原则和坚持,登时把心一横,想他都死过一次了,还怕跟个男人谈恋爱?如果这就是郑峪翔想要的,他也没什么给不起的,况且他家翔子比那些女人好看多了!
余丛一还在心里撬自己的墙角,郑峪翔却忽地凑近到他唇边,快要贴上的距离,连他们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他脑子骤然一个短路,想他二弟要是敢亲他,他就敢回亲回去!结果郑峪翔一点不配合,蓦地用脑门敲了下他的额头,从他胸前撤走,然后隔着一步的距离抱着双臂对他说:“但你如果想替他还债的话,我也勉强能接受,你叫我一声翔哥,今后都听我的,我就给你个机会。”那张好看的脸忽地又往他眼前一凑,故意压着低沉却不容反驳地嗓音补充,“包括床上!”
“床上个鬼!”余丛一觉得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郑峪翔,他给自己做心里建设,这把自己豁出去的事业还是先缓一缓,可想到他二弟曾经在他面前压抑了十多年的感情,他心里又莫名生出一股对郑峪翔的愧疚,杂多的感情一时汹涌得混在一起,让他分不清其中分量最重的到底是什么。
这时,李泉正好把车开过来,冲两人按了声喇叭,由于梁超放着不管几人都觉得不妥,商讨之下决定老警察先把梁超以嫌犯的身份带回警局,然后再和他们在医院楼下碰头,于是分成两路走了。
余丛一 不清楚他们的安排,甚至没注意到李泉和老警察是什么时候下楼的。李泉把车停在他们边上,郑峪翔露了个那真可惜的表情,然后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他怆然地盯着车门半天都没缓下心里那股乱蹿的火,可要是郑峪翔和他坐在一起有事没事地往上身上瞎蹭他一样有股难言的邪火,思来想去大概不管郑峪翔怎么样他都不能舒心,这结果让他更加的控制不住心里的火。他恼火地揉着他那头短毛,怎么坐怎么不爽地上车一人霸着牧马人宽敞的后座,然后叉着两条长腿,大爷般地抖起来,视线直直地盯着前排郑峪翔若无其事的侧脸,他发泄地往椅背上捶了一拳。
“余老爷,你们吵架别拿我的车出气!”李泉立即出声制止。
余丛一又给了椅背一拳,“谁他妈吵架了?”
若不是真皮座椅够结实李泉真要心疼了,他往后视镜里一瞟,余丛一那两只眼就跟射线一样烧在郑峪翔身上,郑峪翔却一副事不关己巍然不动,他忍不住提醒后座的年轻人说:“余老爷,你也不要太计较,不然等失去再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就来不及了!”
这话余丛一本来应该听进去的,可是李泉这拿他当小辈的语气让他划错了重点,李泉和他前世也没差两岁,他本来就十分不爽‘余丛一’这毛头小子的年龄,李泉这么一说他更觉得浑身没一根筋是顺的,倏地从前排的两个位置中间蹭过去要找李泉理论清楚。副驾的郑峪翔却冷不防地回过头,两人这么相互一凑,郑峪翔的唇恰恰就贴在他的脸侧。
“你是在求和吗?”郑峪翔只留了一个可以说话的距离,擒着浅笑盯着余丛一的脑门。
“和什么和!”余丛一忿忿地笑了出来,然后抬起下巴学郑峪翔一额头撞向对面的脑门,“我们什么时候不和过?”
郑峪翔不回话,只是看着余丛一笑。余丛一下意识地蹙眉,他想起了郑峪翔和王征唯一不和的那件事,就是郑峪翔要走他不许,想起之后的结局他就笑不出来了。
“把那两本书给我。”郑峪翔毫无防备地说起正儿八经的事,余丛一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书?”
“包里,你二哥给的那两本。”
“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看。”
“你看得懂?”
“没看怎么知道不懂,又不是你!”
余丛一闭嘴,他承认他确实看不来书,什么书都看不来,初中那会儿连小黄杂志都懒得看。于是乖乖地转回去拿郑峪翔带的行李袋,并不大,可他打开发现里面不是什么衣服和日常用品,基本是个袖珍的武器库,都是枪类。郑峪翔喜欢枪,以前还收藏了一屋子,可他不想这人居然这么大胆,公然拎着一袋子武器招摇过市,简直是太不要命了。他暗暗地决定还是不要让李泉知道,省得麻烦,然后拿出那两本用牛皮纸包着的书。他又打开翻了翻,果然还是拆成单个的字他都认不全,更别提那些连字都不是的符文,倏地一收干脆地递给郑峪翔。
郑峪翔接到余丛一递上来的书时碰到了书底下的手指,本来相安无事的,他偏偏要指尖轻轻地勾两下,还挑起嘴角温柔暧昧地说了一声,“谢谢小余。”
“谢个屁!”余丛一触电似的把手收回来,郑峪翔就从来没对他说过谢,这一声说得一点不真诚。
郑峪翔掩着笑意坐正,表情瞬间一本正经,翻开书专注地看起来。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看书,像正统文学或专业书籍他从来不看,他只喜欢野史杂记,三教九流之类的。这两本书在他拿给余丛一之前没打开过,只是余丛一说扔了时他随手翻了一下,也没仔细看,此刻翻开他才发现这两本书根本不是什么绝版的古籍,而是一本累积了数十甚至数百年的笔记,越往后翻字迹越新,而且笔迹也不尽相同,一看就是出自多人之手,怕是数代人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最简洁最精髓的东西,不是绝版,而是仅此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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