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等他把自己这身空壳挪走,就被接下来的对白,给惊在了大道上。若是旁人有心分些目光给他,便能看见邋遢小子两手互揣在袖子里,身体起了一半,就像年迈闪了腰卡在那里,然后依着那个姿势,转了身子,把眼睛使劲往那人堆里望,一双混沌的眼,也被劈开了光亮,好像饿了许久的人,瞧着了什么珍馐,把所有心思都挂上去了。
第123章 (一零六)番外:来自嘴炮的救赎
“珍馐”顾个头小小的,嗓门却大的周围几条街都能听个清楚。旁边跟着几个仆从一样的年轻人,万分慌张地打量着周围,生怕有哪个见义勇为的要出来管事。这一边拦着,还要一边小声劝诫,着实急出了一脑门汗。“大小姐,我们快些走吧!流大人有事先走了,我们再慢些就赶不上……的寿宴了。”
“哼,就算是迟了又如何,叔父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倒是这人,真真让人气不打一出来。好手好脚偏要当个乞儿,半点儿没有进取心,活在这世上还不如那懂得看家护院的狗有用。”乞丐浑身像是在抖筛子,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气的。
“你这不谙世事的小妞又知道些什么,谁生来这世上就是下贱的。没有进取心,你可知我也曾是富甲一方的儒商,我也有妻和子孝的家庭。呵呵,可是谁还能堪那命运的玩弄,土匪横行,一夜,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化为泡影。到了这年岁还有什么好挣扎的,若不是家母临终前的训斥,我是半点不想苟活,只想与至亲至爱还能再聚。我是卑贱的蝼蚁,你要杀便杀吧!”
这乞丐明明比小女孩高上许多,却软着一双面条腿,瘫在那里,全靠顾七酒的长鞭给拉扯着。半仰着的脑袋,也不知道是偏向的哪个地方,纠结成一团的乱发中,露出只浑浊的眼。这话语也似刚学说的婴孩,讲得磕绊又含糊。
总之就是要杀要剐随你便,也不知道是真想死还是玩碰瓷。说了一阵之后,在大家同情的助攻目光中,忧伤转悲痛,悲痛转愤怒,愤怒转绝望,虽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已无师自通,学会用全身肌肉在表达情绪的人,就像戏精上身,把更远些的观望都给吸引过来。然后凭着也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力气,眼瞅着就要溜到地上去撒泼。
顾七酒被他这悲情到无赖地坦白也是给弄得手抖了两下,而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清闲群众,飘过去的目光都像是生刀子一样,刮着这娇嫩的皮肉,想要看看里面是个怎样的黑心肠。好一个乖巧可爱的貌,好一个草菅人命的灵。而这世上最伤人莫过于流言,哪怕他们当面不敢对上权贵,私下也要好好地议论议论这等级压人的世道。
侍从被这些灼烫的视线跟着刮了好几下,打定主意若是真有人上前一步,这杀戒破了就破了,大不了回去挨一堆批评,总归不会让捅蜂窝的顾七酒挑着。这要是是换个小姑娘,面对众人无声的责备,总归是要不自在,思虑起自己的形象问题。可偏偏遇上的是顾七酒这种,说疯就敢疯的狠角色。赤色长鞭一抖,将那团烂泥撇到地上,紧紧抿住的粉唇,弯起一个妖异的弧度,霸道的气焰越发高涨起来。
“我呸,这是你放逐自我的理由?说的好像谁没死过全家一样,你爱的人已离去,爱你的人却绝不愿你就这么沉沦,他们若泉下有知,你这个模样,又是怎样的心情。天地好轮回,这世上的生灵不会凭空消失,他们只是换个方式陪着你,也许这时下的雨,就是在为你的痛苦感伤。你已经不是在为你一个人而活,作为他们的希望,这日子再艰难也要过下去。”
“而且,也许你还会遇到另一个想要保护的人时,你待她如何,和你一起浪迹吗?那种事能发生一次,还能发生第二次,如果不想再经历失去的痛苦,就给我好好振作起来,连同过去和未来一起承受。”
这不符合年纪的成熟,让看戏的群众有些侧目,看来这小孩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再加上微凉的雨丝,配合脆嫩的嗓音,打在他们的脸上,活像是压抑至极的哭泣,无声地安抚着他们躁动的心脏。心底那些不为人知的感伤,也跟着酸楚的鼻腔,刺激着大脑控制五官的神经。一阵扭曲之后,露于人前的美好面具轰然碎裂,露出里面猝不及防的小人儿,柔软而脆弱。
跟着嘴炮顾的侍从,摸刀的手也是捏紧了一下,被狠狠地震惊了一把。怔愣在那里,看着她转身离开地潇洒背影,莫名觉得高大起来。没错,他们的顾大小姐,虽是张狂了点,但是这韧性是多少人都赶马难及。她的世界只有向前看的路,曾经的过往或许在午夜梦回间感伤一把,但是太阳一出来,又是个新开始。
还记得初见时,不过周五岁的孩子,跟在家主后面,还没到腰高。稍有些人亲近,就会发出尖锐的叫声,配着一脸一身的血渍,切实剧透了经历过的惨剧。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个阴郁的孩子会被废掉时,现实让他们狠怼了句自己的玻璃心。
只是一年,非但没黑化反而成了小太阳的顾七酒,时刻挂在脸上的甜甜笑容,诡异地让人心发毛。没等他们下更多的结论,她随之展现出的顶上天赋和玩命修炼的精神,活生生让一群心狠手辣的老家伙软成水,围着指点她的同时,劝小棉袄多出去玩玩,也不丧什么志。
缓过神的侍从,在一众复杂的视线里,特别骄傲地追上去。顾七酒看了一眼他们,点了点头,她也是被自己刚刚那一席话给感动了,这从姨母那儿捡来的话,说出来真的很有感觉,比起暴力镇压效果还要好些,下次她讲课的时候,上满半堂课好了。
同样有故事的武同学,狠抹了一把脸,分不清鼻涕、眼泪还是雨水的混合物,在手上凝成一股奇怪的感觉。像有无数小虫子钻进千疮百孔的心脏,伴着痒痛的充足感,又能感觉到胸腔内那跳动的感觉了。人生在世,失去固然悲痛,但是再来一次,真不知还能否受得住。
“师父,我是不是很混账。他们都把家族复兴的希望托付给我,我却这样颓废,是不是很对不起他们!还有您,明知道我这条路会走得很艰辛,却还是不遗余力的帮我。虽然不知道您遭遇过什么,但是现在依然没有放弃过。我……我……”掌心的炙热透过布料团团围住里面木制品,仿若要把它点燃了。“只要你好好的,你的亲人都会安心的。更何况还有我跟着,何怕留得青山在会愁没柴烧。”逆境求存,他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不过是重新再来,有甚可畏。
不过,这徒弟能想通,作为师父是该欣慰些。不过看这臭小子活过来的心思,怎么瞅怎么不正经,这咋还打听起人家小姑娘的消息了?难不成是一见钟情的爱意,暖了这颗软硬不吃青春期叛逆心。感觉自己猜对了的林沐业,愈发怀念起了自家伴侣。就龙熙那爱好八卦的兴趣,肯定会争取凑对拉红线,臊徒弟一个大红脸不成。
但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林沐业,慢慢看不透事情走向,最后对徒弟混乱的私人生活也是脑袋直晃,不做点评。孩子大了,这方面的事也不好拘着,虽然,他也理解失去亲人会很缺爱,但是这撩了一个又一个,报仇习武以外的感情生活,丰富的足够让那些编些情爱杂记的酸书生,卖上好几年的行为。
像他这种严于律己的人,可以说是受到各种冲击。到后来,索性武凡不找他,就窝在自己的方寸空间努力修炼。谁管那家伙死活呀,再一次思考起收徒是否正确问题的林沐业,只能用人无完人把这件事定下串省略号。唉,儿孙自有儿孙福,苦的魂生寡淡的林沐业,只希望能早日去找龙熙,解相思之苦。
第124章 (一零七)缺失的钥匙碎片1
“翠文?你们很熟?”不了解前程过往的顾七酒,在他们的两目相对中来回扫视。不知道想到什么,噗嗤一下乐出声来。林翠文眉头紧锁,差点没把手上的剑划个空,好像遇上武凡那家伙就没什么好事。
“阿蝉,我和时年确实有些瓜葛哦!只不过这小白脸看着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忧心。”武凡这个厚脸皮,嘴上攀着亲。脚下一个溜步,直接出现在了这一圈空闲地,硬生生地卡进他们两人之间,半点没有不好意思。
雄性的气息,随着靠近地身体,愈发变得强烈起来。顾七酒脸色一变,收起了嬉笑了的表情,没握鞭子的手往腰间一抹,薄如蝉翼的弯月刀瞬间贴近了武凡的咽喉,若不是他反应快,此时已是首身两分。从袖口滑出的匕首,堪堪抵住刃口。“阿蝉,你性格还是那么率直。”
看他还是这副痞子样,顾七酒正准备翻刀向下,毁了这招惹人的烦恼根,但是被一旁的林翠文给提住领子,往后拉了一步。“翠文?”她有些不解地看向挡在面前的人,不过,心头的窃喜不是作假,这还是第一次他这么护着自己。“武凡,虽然不知道你与林家有什么牵连,但还是请你注意下,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刚刚顾七酒离的近,没看见武凡背后结印的手势,这盲目动手,只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