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快!这边!”
春草弄开了走廊中段的一间宿舍,里面是挺大的套房,甚至还有沙发和盆栽。郑医生刚进去就立刻虚脱了,抱着婴儿瘫软在地上,连起身都没了力气。
司南反锁房门,和春草两人推沙发、家具等物,乱七八糟地堵住了门口。
“哇……哇……”
安静下来后婴儿的哭声变得格外明显,郑医生还没来得及哄,春草一屁股坐在地上,憋不住的泪水成串掉了下来:“她为什么要跳?”
司南瘫坐在墙角,不断剧烈喘气,捂住了眼睛。
“为什么要寻死?她刚刚生下孩子,她怎么忍心?”
婴儿似乎感染到了大人的悲伤和绝望,不断摆手蹬脚,哭得声嘶力竭。春草把孩子抱过来紧贴在怀里,难过得不行:“我们愿意保护她的,为什么要寻死?说不定还能活,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呀!”
郑医生捂着脸,肩膀不断抖动,半晌才抬起泪水纵横的脸长叹了一口气:“待会要是丧尸上来,我……让我去引开它们,你们赶紧带着孩子跑。你们是兵,比我这个普通人管用,生存的希望更大……”
“你在胡说什么!” 春草激烈反驳:“你是医生,需要你的人更多,知道吗?!”
郑医生颓然道:“我是个没什么用的医生,要是我帮她生得再快点,要是我背她跑得再快点,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归根结底是因为我没用,我……”
“你们这么说岂不是我最该死了,” 突然司南在角落里冷冷道,“我还什么都不是呢,就是个志愿者。”
郑医生和春草同时喝止:“快住口!”
“所以说不到最后别说这种话,说不定待会周戎就来接我们了。”司南吁了口气,提醒道:“快把孩子哄住。”
——你们周队长真的会回来吗,在这种尸山尸海的局势里?
郑医生嘴唇动了动,却没把这疑问提出来,紧接着就被放声大哭的婴儿吸引去了注意力。
三十二周的早产儿能哭得这么有力其实是好事,但丧尸保留了基本的生物本能,会追逐声音和血气,照这么哭下去,被吸引来是迟早的。
大股丧尸能把底楼的铁门都撞塌,楼梯间的杂物和被反锁的房门又能阻拦它们多久?一旦丧尸觅声追来,他们三人加一个孩子,束手待毙毫无疑问!
郑医生急了,从春草手里接过婴儿,抱着她来回踱步,不断小声哄劝:“乖,乖啊,别哭了,睡吧睡吧,乖……”
然而孩子生下来一口奶没喝着,越哄哭得越声嘶力竭,几乎要闭过气去了。这么小的婴儿,又不能不让她哭,捂嘴必然会把她憋死,郑医生整个人颤若颠筛,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要上来了,”司南耳朵贴在地板上,抬起头来低声道。
“哇哇……哇哇哇……”
婴儿急促的哭号成了所有人的催命符,郑医生和春草面面相觑,情势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越来越紧迫。
“给我,”司南说。
郑医生下意识:“你要干什么?!”
司南拽下床单,撕成布条,三下五除二把婴儿绑在了自己胸前,打了个死结,推开窗户往下一看。
宿舍楼前空地上密密麻麻,挤的全是丧尸,根本看不清有多少。远处整个厂区都成了丧尸的海洋,这阵势怕足有上万只,还在不断往南边涌动。
司南转头向上望,窗户顶上是排水管,再上是凸出的楼顶天台。
“太……太危险了……”郑医生颤声道。
司南把枪械肩带拉紧,让冲锋枪固定在自己肩背上,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
“待在屋里,不要出声,春草照顾医生。”他简单命令:“大家等周戎回来救我们。”
然后他在春草和医生紧张的注视下,半个身体探出窗外,勾手抓住排水管,试了试承重力,猛地一个引体向上。
郑医生:“啊!”然后立刻紧紧捂住嘴巴。
春草探出窗外,随时准备伸手接人。然而司南半空拧腰,侧身弯曲,凭借出色的柔韧性勾上了天台栏杆,然后以单脚力量撑住身体,那动作漂亮得就像体操运动员,抓着窗户上沿的排水管腾起身!
砰!
他的手也一把抓住天台栏杆,翻身跃了上去!
有刹那间他和婴儿完全凌空,两人唯一的支点就是那只勾着栏杆缝隙的脚腕。春草的心跳都要停了,直到头顶传来司南的声音:“完成!”才骤然松出一口气。
“别怕!”司南站在天台上,喝道:“门关好,别出声!”
婴儿在他怀里哭得喘不过气,司南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用两根手指礼貌性地揉了揉她的小肚子,大步走向顶楼和天台唯一的通道——天窗。
天窗用木板覆盖,掀开木板后是一架木梯,工人宿舍设施老旧,平常打扫天台的清洁工就是用这架木梯上下的。
丧尸群源源不断涌进这栋楼,已经离他们所处的楼层很近了。婴儿嘹亮的哭声就像开餐的信号,越来越多丧尸争相上楼,带着满身腐臭和血腥,向着木梯蹒跚挤来。
司南端起冲锋枪,扣动扳机的前一瞬突然又想起什么,撕下自己衣角搓成小小的两团,小心翼翼塞进婴儿的耳朵,然后一枪点射打断了梯子。
“吼吼——”
“吼吼吼——!”
丧尸群被两节木梯砸了个正着,发出不甘心的咆哮,拼命向上挥舞双手。
司南在诸多活死人的瞪视中砰地合上木板,松了口气。
幸亏老式建筑实在落后,他刚才就注意到楼道间没有安全梯登上天台,否则除非把婴儿一把掐死,所有人今天都得玩完。
这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半,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月落西天,群星隐昧,大地犹如张开血腥巨口的深渊。
司南冻得打抖,看了下多功能军用腕表,零下六度。
婴儿没有厚实的襁褓,此时已经被冻得脸色发青,哭声也微弱了很多。他抱着孩子,找了个稍微避风的拐角坐下,尽量把身体窝成一团,把婴儿小小的身体贴在自己胸腹间,双臂环抱着,竭力用体温维持怀中脆弱的生命。
三十二周,肠胃心肺功能都没发育完全,出生就经历这么多坎坷,实在让人不敢想她能不能活下去。
“你得活下去,”司南喃喃道,“你妈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他瞅了眼孩子长着柔软胎毛的头顶,心想这姑娘是不是饿了,但也不敢开口大声询问楼下的郑医生,怕他们一出声就把丧尸吸引过去。思忖半晌后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实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得舔干净自己的无名指,权当做了个简易消毒,然后给婴儿当奶嘴吮吸。
初生儿有很强烈的生存本能,还真的吸了两下,然而什么都没吸出来,深感上当受骗,“哇!”一声哭得更凶了。
“哎呀我去,”司南想,“这小姑娘还挺挑。”
他心一横,咬破自己的食指,挤出血来,又凑过去喂给婴儿。
这次好歹有温暖的液体了,婴儿小嘴一动一动的吸了两下,又开始:“哇——”但哭嚎的声音似乎小了些,至少不像刚才那么撕心裂肺了。
司南也没其他办法,只得一边为这姑娘的肠胃功能祈祷,一边持续挤血。很快无名指挤不出来了,就换成小拇指,又换了另一手的无名指;婴儿抽噎着叼住他指尖,就像吮吸母亲的乳汁一样,渐渐安静了下来,竟有了几分温顺的意思。
血液好歹也是有营养的,应该能顶一时饿,但老喂肯定不行。司南怕孩子喝血没喝出问题,被自己手上的细菌弄出肠胃炎就麻烦了,每次喂她之前都先仔细把自己的手指舔干净,结果舔得满嘴火药味儿。
凌晨五点半。
夜幕稍浅,天色微昧。从大楼顶端往下望去,昨夜挤挤攘攘的尸山尸海略微清晰,遍地疮痍的厂区显出了朦胧的轮廓。
司南意识有些昏沉,他打了个哆嗦,把婴儿又往自己怀里贴了贴。
周戎还会回来吗?
其实他也不是十分有底。
周戎回来的动机其实站不住脚,但不回来的理由却有很多。他必须把抗病毒资料和血清送去南海,他要带领队员保护两车幸存者的安全,他是特种兵中队长,活着以后可以救更多民众……说句诛心的,换作任何一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此刻都确实不该回来。
但他是周戎。
他是那个嬉笑怒骂、强横霸道,在这黑暗世间背负希望前行,让团队里所有人用性命去服从的周戎。
司南长长吐出一口白气,抬头眺望远方,目光漫无目的地在丧尸海洋中逡巡。
这是过去的一个小时中他第无数次重复这个动作,然而这一次,他的视线倏然顿住了。
远方公路尽头,雪亮车灯蓦然闪现,随着引擎的轰鸣由远而近。丧尸群来不及躲避便被绞进底盘,腐肉和碎骨铺成长路,在车尾后一望无际。
车头直指茫茫丧海中那座被完全包围的化肥厂孤岛,随即车窗降下,探出黑洞洞的肩扛式迫击炮——
轰!
炮弹所至,尸群炸裂,数不清的活死人被撕裂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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