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剪风被璃天紧紧摁着无法躲避,厉声惨呼中,一身黑羽被日月双焰烧成了灰烬,裸露大半个肉身出来。璃天终于怒气稍解,暗自道:“什么穿云燕,我把你变成一只秃毛燕,让你四处勾搭!”手一松,吧嗒一声,剪风气息奄奄坠落于尘埃之中。
一个合体中期大妖,被烧得这般狼狈不堪,场中诸人都惊得一呆,华鸾素日里不大搭理剪风,但此时不得不百忙中抽空抢过来,沉声斥责:“璃天神尊,你为何下此狠手?”
璃天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委委屈屈道:“哪里是我下狠手,明明是被这小哥哥法器上的火焰所伤。她看上了这小哥哥,小哥哥却是看不上她,所以下狠手伤她,又管我什么事儿?”
华鸾闻言大怒,但战场之上,也不好和他计较太多,只沉着脸吩咐天妖一族:“撤。”在众妖族掩护之下,手一挥将剪风卷入袖中,毫不犹豫退出了战场。
城外只留下陆妖一族,没了天妖在空中之协助,劣势立呈,璃天一边与覃云蔚三人交手,一边抽空怒瞪华鸾之背影,但见他头也不回去了,无奈之下,只得也吩咐收兵。他说收就收,寻住空隙化成一道紫气奔得老远,又回头对着覃云蔚甜蜜蜜笑道:“小哥哥,我们来日再玩,其实你不如把那燕子彻底烤熟了,省得她觊觎你。”
他两只大眼睛左右乱转,一只爪子按在自己腹部,单是想象一下就垂涎欲滴:“这样我也有个理由吃了她,反正也已熟了不是?”
覃云蔚等人不敢离得护城法阵太远,况且追上去也不是璃天的对手,只得恨恨看着他一阵风跑了。
诸人回转楼凰城中,此次龙青煜等九天明寂宗修士又折损在璃天腹中,龙青葵在城外强忍着不曾发作,回来却立时就哭昏了过去。
覃云蔚闻听此事,虽然他对这位未婚妻心中颇有些隔阂,但此时亦暗暗自责不已,见诸人均都垂头丧气的,便吩咐除了巡逻之人,余人均都回去休息,且等下次再伺机报仇雪恨。
韩绻听着他吩咐也回转居处,但他见覃云蔚脸色似乎不太对,多留了一份心思,他居处本就安排在覃云蔚隔壁,因此一直放出一缕灵识关注着那边。
待得半夜时分,韩绻睡得迷迷糊糊之中,忽觉出隔壁有动静,却是覃云蔚起身出门而去。韩绻顿时睡意全消,忙跟着爬起,他一缕灵识始终牵系在覃云蔚身上,随着他的行迹,一路往南侧城楼而去。
夜色中,覃云蔚孤身一人踏上了城楼。
韩绻等了一会儿,跟着上了城楼,见覃云蔚绕开守城修士,孤零零伫立城楼左侧墙垛之后,怔怔望着白日里交战之处一动不动。暗夜沉沉无垠,极目城外,不过是荒草乱石与一团团化不开的浓雾,残留的妖气与血腥气丝丝缕缕漂浮其中。
韩绻并不靠得太近,想他独自冷静一下也好,自己远远守候即可。覃云蔚却察觉他跟随了来,回头望望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不过来?”
韩绻依言凑近些,微笑道:“我看你心情不好,怕离得近了招你厌烦,索性就离远些。”
覃云蔚道:“厌烦我也不会打你,怕什么。”
韩绻凝目看他,在夜色中亦能瞧出他脸色苍白,满目俱是寂寥落寞之色。他低声劝慰道:“你莫要为兵败而伤神,而且我们斩杀妖兽也不少,也不算兵败,只算得是势均力敌。只是龙大哥和林姑娘他们被那妖兽吞噬,太让人震惊伤心了些。”
覃云蔚道:“我听说龙姑娘一直在哭,心中愧疚得很,觉得是我太无用,才导致如今之局面。”
韩绻忽然发现他扶在城垛上的手有些微微发抖,骨节处苍白若雪,他心中暗惊,忙摸出一粒丹药道:“张嘴。”
那是两人和聂云葭分别之时聂云葭交付韩绻的灵丹,可暂时压制覃云蔚的心悸发作。覃云蔚却不知那是何物,只管依言张嘴吞了灵丹。
韩绻伸手握住他的手,觉出冰凉彻骨,不禁叹了口气,他想覃云蔚毕竟还是年少了些,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少,比不得靳文蕖等人处变不惊,于是温声开解他:“你就是在檀迦洲打那几个海妖兽太过顺利了些,因此才觉得此战结果无法接受。可是你想想看,我们对付九靥,那是有备而来守株待兔,且云天从前便研制出了如何应付海妖兽的法阵。这陆妖和天妖,你们却是没什么对敌经验,那璃天一个城一个城地吃过来,已经吃了多少人,连诸多合体修士亦拿他无可奈何,又岂是你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拿下的?”
覃云蔚压制住心疾,情绪也跟着镇定许多,点头道:“我懂,以后我必不会如此。”
韩绻道:“对呀,林姑娘与我也是一见如故,在我们初到无极洲无人搭理之时多般照顾,我们要想法替她报仇雪恨才对。至于龙大哥……”
他话语忽然被城楼下一阵嘈杂之声打断,韩绻一怔,听声音竟是龙青葵在哭诉着什么,接着是守城修士劝慰之语:“龙姑娘,你要出城去报仇,你这不是去送死吗?没有靳前辈的令符,我们决不敢放你出去,你快回去吧!”
龙青葵也知道出去是送死,但此时已存了求死之心,因此依旧哭闹纠缠不休。那修士哄不下她,不免束手无策,另一个修士忽然灵机一动,想起适才似乎看到覃云蔚上了城楼,忙道:“覃少主在城楼之上,你去问问他,看他肯不肯放你出去。若是他应允,我们自是不敢阻拦。”
龙青葵闻言呆了一呆,犹豫片刻,终于上了城楼。这大半夜的,覃云蔚竟然和韩绻依靠在一起,纵然两人是同门师兄弟,这也恁亲热了些,她顿时脸色微沉,冷冷看向两人。
覃云蔚不动声色,韩绻却仿佛外室被正房抓了奸一般,说不出的尴尬别扭,忙趔趄着离覃云蔚稍稍远些,试探道:“龙姑娘,你可是想出城寻仇?此事千万轻率不得。”
龙青葵冷声道:“我为什么不能出去?我哥哥和林师姐都丧生于那妖兽之口,我自己孤单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随着他们去了,省得到处碍人的眼,遭人厌弃。”
两人听她发作,竟是无言以对。龙青葵恨恨瞪两人一眼,忍不住又道:“那璃天明明和九靥是同阶修为,你们在檀迦洲打九靥打得好好的,为何却屡次败于璃天之手?”
第89章 眼镜
韩绻无奈解释道:“妖兽和妖兽也有不同, 璃天和九靥同阶修为不假,但他已炼成水火不侵之体,我们的日月双焰半点作用也无,并非不肯出力杀敌。且当时对付九靥的大阵,对付璃天却是不行,这个你可以回去问你靳师姐,看我所言是否属实。”
他越好言解释, 龙青葵反倒越发愤怒:“我不信, 我不管, 你们明明是恋奸情热,舍不得出力杀敌,怕送了性命而已!可我哥哥死了,我林师姐也死了,为什么他们就可以送命?”
她指着覃云蔚, 激怒之下口不择言:“你若是不肯承担此重任,你就不要接那枚主事人的令符!如今接了令符, 杀敌却不肯出力,这是为何?”
啪嗒一声, 她眼前地下忽然多出一枚小小令符, 闪着些微灵光,却是覃云蔚把那枚代表楼凰城主事人身份的令符掷还给她:“你拿去还给靳前辈,我只是却不过师姐的面子,你别把我想得太高尚。”
龙青葵呆住了,她有什么资格拿了这令符去送还靳文蕖?如此大事, 比不得私下里和师姐调侃嬉闹,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她仿佛遭了火燎,踉跄后退几步,要避开那只小小令符。她心中也知自己太过无理取闹,然而没有台阶可下,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顿足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些死了算了!”
韩绻叹口气,只得去把令符捡了回来,硬塞回覃云蔚手中,低声埋怨道:“她心里难过,就让她发泄两句好了,何必跟她较真,弄得她这般进退两难的。”
龙青葵听到他的话,却哭得越发凄惨,韩绻想去哄她,又觉得无处下手,支吾道:“你……你别哭啊,我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可好?”
龙青葵呜咽道:“我不哭我能怎么办?我家人多,父母又早逝,同一辈的姐妹们争起什么东西,从来都不手软,一直都是我哥哥护着我。入了师门之后,又一直是我师姐护着我,以后没了他们,你觉得我会落个什么下场?我修为就这么高,既然无法报仇,还不能让我去死?”
她突然打了个寒噤,被自己适才所言之天地无助孤单悲凉的境界吓住了,这是现实,赤裸裸就在前面等着自己,不是为了卖惨臆想出来的。龙青葵蹲了下去,将脑袋埋在双臂里,哭声却渐渐小了,只是抽噎不止,仿佛要缩成小小一团,恨不得缩到墙砖地缝中去。
韩绻见她这般哭法,心急火燎束手无策,来回乱转几圈,忽然想起了一事:“龙姑娘,我听说璃天吃了人后,会把魂魄留下戏弄一番再处理掉,你看你师姐的魂魄就被他封存在玉璧里,想必你兄长亦是如此。此事并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你莫要寻死觅活的,我们再想想办法,好吗?”
龙青葵一怔,抬头泪眼朦胧望过来,哑声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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