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来想去,疑惑不解,二凤又扯了扯他的衣角,神色踌躇:“韩师兄……”
韩绻道:“嗯,你说,是不是又想你容哥了?”
二凤嗫嚅道:“自从哥哥死后,一直都是容哥照管我。适才大公主似乎伤得很重,却不知容哥跟着他跑到了哪里,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而且我总觉得这曲直木分阵看着格外阴森森的,好似哪里不对的样子。”
韩绻道:“我也觉得。算了算了,看在二凤的面子上,我不再跟那个神经兮兮的大公主计较,谁叫人家是公主呢!等你小覃哥哥将那件法器收拾完,我们就去找他们吧。”
二凤如闻纶音欢喜点头:“嗯!其实容哥真是个好人,他对你也很好的对不对?他一直叫你师弟,你真的是他师弟吗?我听说他唯一的师弟是程盟主的独生爱子程小郎君,你却姓韩。”
韩绻被他无意戳了肺管子,沉着僵尸脸呆了一会儿,狠瞪二凤一眼,拂袖而起:“你就当我是冒充的吧。可我就是想抱六合盟少盟主的大腿,死赖着要当他师弟,你小子拦得住吗?”二凤茫然,惴惴不安跟着爬起来。
覃云蔚已经将紫阳铭天铃初步炼化至第一层,勉强可以驱使,便收入储物腕环之中。他也听到了两人的话,游目四顾,见密林深处,不知何时隐隐浮起了一层暗绿色的瘴气,且色泽似乎在逐渐加深。
阴气忽然加重许多,想来和他取出这铃铛有关,且他觉得单靠一个曲直木分阵,未必能彻底压制紫阳铭天铃,想来另有他物作祟。
覃云蔚起身:“我等这就去寻找少盟主。”
庄霙和方锦容仓惶之中并未走出多远,不出半个时辰,覃云蔚灵识便寻到了二人所在之处,那里林深叶茂,几棵大树枝条葳蕤低垂,环成一处天然树屋,又被方锦容借着地势下了数层禁制,想来是庄霙需要疗伤,所以须得牢牢防护起来。
韩绻暗忖这大鬼主不知道伤得怎样,容哥可生气了没有。于是跟覃云蔚讨了窥天镜过来,想先偷窥一番再说。那窥天镜才插入禁制之中,就听到庄霙正在轻声呻吟:“不行了,真的要出来了……”
而后是方锦容在低声安抚,平常清冷刻板的声音变得甚是温柔低沉:“别担心,我来帮你。放松,你放松一点,有我呢。”
韩绻听得满心疑惑,暗道这却是在做什么,正准备扭开了窥天镜尾部仔细看看,忽然后心一紧,被覃云蔚拎了一边去,他压着声音急道:“别呀师弟,大公主哼哼唧唧的好奇怪,说是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你别撵开我,我们一起看好么?”
覃云蔚冷着脸道:“不好,我看即可。你和二凤都离远些。”将韩绻往不远处一棵树下推。
韩绻不甘心,小幅度挣扎个不停:“师弟,师弟,你不要这么心狠手辣,有热闹为何不能一起看?你太残忍了!”
覃云蔚指着树下,斩钉截铁下令:“那边,打坐去。”他如此不假辞色,韩绻不免莫名其妙,无奈之下也只得把二凤拉到那棵树下打坐。
覃云蔚伫立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觉得还是非礼勿视较好,便想等他们忙完再看,却忽听方锦容一声低呼:“说了让你不要乱动,看这定魂针险些移位,来,我给你看看。”
似乎真相与风月并无干系,他心中一动,忙凑过去拧开窥天镜往里看。见庄霙半坐半靠着一棵大树树干,墨色长发披泻于肩背之上,双目微阖脸色惨白,颧骨处却又呈现一抹不正常的嫣红。方锦容半跪于他身前,正小心拨开庄霙头顶长发,见他头顶百会穴之中,插着一根金针,探出头发一寸有余。
方锦容道:“必须要用这金针么?你单吃那定魂丹不行?”
庄霙恍如不闻,他魂魄急欲破体出窍,怎么都压制不住,此时正如坠炼狱,索性伸手要去拔那根金针,想出窍就出窍吧,死就死了吧,大不了接着修死魂道也罢。方锦容忙紧紧箍住他双手:“不能拔掉。庄霙,你镇静一下。”略一思忖,附身将他半抱在怀中,把自身玄门真元之气从后心灌注进去,强行逼迫他魂魄归位。
然而两人功法并不合,虽然庄霙魂魄被暂时压回去,却被他强大的灵气激得神智渐趋昏乱,只觉得似乎被架在火炉上翻来覆去炙烤,从里到外灼热不堪,他胡乱挣扎着要推开方锦容:“你放开我,我难道不想……谁不想好好做人,其实我……”
方锦容道:“我知道,苍狱剑既然是我的,我怎么能不明白?可你一直和我说你修的是生魂道,那是活人才能修炼的,我也一直当你是活人。你能支撑到如今很不容易,这我全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
庄霙闻言勉强转头去看他,眼角微微发红,一颗泪水潸然滑落,他说:“我恨你,你为什么要砍我……都说我生得好看,你却把我砍坏了……”
十年前他就已经丧命于苍狱灵剑之下,这躯壳他却舍不得放弃,就用特殊的丝线精心缝起来,以自身功法强行逼迫魂魄入体归位,又打制定魂针从百会穴直接穿刺入体,定期服用定魂丹,他不肯放弃做活人的权利,维持到如今就得经历千难万难。
方锦容捧起他的脸仔细打量一番,郑重道:“你的确生得好看,我记得俗世中有一首诗意境很美,其中两句是‘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与你甚为相配。当初是我不对,哪怕先看你一眼,也不会下这般狠手。”见他依旧辗转反侧痛苦不堪,方锦容搜肠刮肚急思良策,果然让他想起一门秘术来。
他的授业恩师是潋山老祖,老祖此人做为玉螺洲第一修士,胸襟广阔高瞻远瞩,有海纳百川之量,因此六合盟中也掺杂有几家以修魔为主的门派,那些旁门左道的修炼法术,敛锋阁中也曾有记载过。
他犹豫着,试探着,伸出一根小指,挑开庄霙的衣襟。庄霙微微一瑟缩,方锦容按住他肩头,神色渐转坚决,温声道:“庄霙,虽然此举是为了救你,但我并非被逼无奈出此下策,我是心甘情愿的。”
覃云蔚本看得聚精会神,此时忽然省悟,忙又合了窥天镜,一时间尴尬无比。
第31章 阵眼
覃云蔚不动声色往韩绻和二凤那里斜了一眼,见两人背靠着背,乖乖在树下坐着,二凤老老实实打坐,韩绻大约觉得无趣,趁机开始打盹儿。他又暗自庆幸将这二人果断撵开,不然场面会更尴尬。
虽然非礼勿听,至此要紧关头,他也不敢轻易离开,只得靠在窥天镜一侧,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良久后终于听得里面平静下来,覃云蔚才再次拧开窥天镜往里看了看,他在此领域也并无经验,时辰未曾拿捏得当,因此还是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场景,只得又转脸看向别处。
树屋中的两人却又起了争执,庄霙气息终于平稳下来,软绵绵靠在树干上,双目中隐隐泪光晶莹,恶狠狠瞪着方锦容,似乎要生噬了他一般:“你竟然敢乘人之危强迫我,我……我要杀了你!”
他想去掐方锦容的颈项,可惜手足绵软不能得逞,被方锦容轻易捉了手腕子按住。方锦容对他强迫之语避而不答,只慢吞吞替他将衣领往一处扯扯,遮盖得严丝合缝,方才平心静气道:“适才的确有些惊险,你魂魄不稳妥。”
他此刻也觉得不适,但他素性坚忍,按住自己后腰艰难地挪了一侧去,却听庄霙还在发作个不休:“不稳我自有法子,要你管吗,要你管吗?!你这般黑,我才不要与你……与你……”他捞不到方锦容的衣角,便在地下狠狠拍了两下。
但是方锦容长得黑又怎么样,此事已无挽回余地。思及此庄霙气得胸口一阵阵疼痛,再次觉得自己不如死了算了。方锦容见状极有耐心地安抚着,温声细语殷殷垂询:“你有什么好办法,姑且说来听听,如果真的可行,我愿竭我所能帮你。”
庄霙道:“我自是有办法的,我千辛万苦买了那晏家老祖宗来,就是为了此事。我们先祖传下来一门奇特秘术,名叫阴阳幻生之术,此术法可取用躯体的骨骼或血肉,经过各种炼制培育,会重新生成血肉之躯,且和他生前一模一样。可惜记载这法术的典籍只剩下半部,我这些年仔细参详,觉得就算是半部,也可冒险一试。”
此言一出,不但方锦容脸色微变,连在禁制外偷听的覃云蔚也跟着吃了一惊,此事与他息息相关,忙又凑近些接着听。
方锦容道:“那你想怎么样?”
庄霙道:“我要用晏家老祖宗重新造一具躯壳出来,夺舍重生!”
方锦容无比震惊,哑然半晌后道:“为什么是晏家老祖宗,他……是因为传说他生前相貌超群之故?”
庄霙道:“自然是这个缘故,否则这世间谁比得上我如今这副躯壳,便是夺舍我也没处夺去。但还另有一个缘由,夺舍者血脉与之越是相近,夺舍后融合度就越高,几乎可与本体无异。那晏冰尘,我却与他有血脉之亲。千年前的晏家曾是玉螺洲第一修行世家,当时晏冰尘有一至亲胞妹,如她兄长一般的聪明绝伦,却因为与家族修炼功法不合而负气出走。她在玉螺洲无处容身,只得长途跋涉来到了莽山鬼域,嫁了我的先祖为妻。她随身携带的半部阴阳幻生之术,最终流传到我手中。另半部我估量应在晏家君澜府之中,但让属下悄悄潜进去找了几次,却没有找到,只是听说了晏家老祖宗之事,便把他买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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