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怔 (白凉开水)

　　虽然自认为自己的模样没什么不妥，但天色太亮，陶清辉还是披了一件带有帽子的白披风，将那头似雪的长发都遮了起来。但即便如此，他那身纤尘不染特立独行的白袍装扮，那张亮丽到光线都失色的容貌，依旧引起不少骚动，注目礼一多，陶清辉便略感烦躁，索性连公车、大道都不走，靠着两双脚，踩着荒山野路，让习惯了坐车的侄子陶轻晏叫苦不迭。
　　不过现在也确实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陶轻晏昨晚接到齐峥的电话后，便火速赶去陶清辉家中，请他帮忙，在陶清辉的作法之下，确实能看到齐峥已经被阴气缭绕，八字若隐若现，恐怕不久将命不保已。
　　这么一看，陶轻晏简直毛骨悚然，吓了一大跳，完全没能想到去年还活蹦乱跳的好友究竟去哪惹了些邪门玩意，竟然一点征兆都没有，细思之下让人忍不住有些战栗。
　　跟着手中罗盘指引的方向，陶清辉一路踏着青草泥地，翻山越岭，终于到了市区的西南郊外，两人一出树林，盘中的罗盘针便四处乱转了起来，磁性紊乱，阴气缭绕，显然不太平稳，极度平静之下似乎藏着别样的凶猛。
　　陶清辉见状抬眼一看，恰好是前日跟丢阴魂的地方，荒郊野外，孤山野陵，阵阵寒风拂过，吹起一股又阴又寒的冷气，让陶轻晏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此处地处西南，孤山有坟而无水，遍地是杂草，显然是易聚不易散的地方，处西南而阴气盛，北高南低，更容易积聚阴气。这墓园显然是房地产商为了图便宜，随便迁移弄出来的产物，但在二三十年前，这里就是孤坟野岭，阴气积攒由来已久，一时间，他也分不出这股极浓的阴气到底是抓住齐峥的鬼发出的，还是本身墓园里积聚的，让他有些进退两难。
　　“轻晏，打电话给你朋友。”站在墓地前方，一身白衣好似鬼魂现世的陶清辉轻声吩咐到，两只漆黑的眸子明亮如夜明珠，坚定地闪烁着光芒，将他身上各种别扭的元素融合得十分协调，面上无表情，内心却尤为蹊跷，此处无风无气，乱象迭起，处处有异而处处无异。
　　电话接通，陶清辉将手机拿过，直接问道：“你那里能找到什么本来不属于那个地方的东西吗？”
　　电话这头的齐峥愣了一下，皱了皱眉，道：“那就只有我了。”
　　“你的衣物呢？”陶清辉问道。
　　齐峥一愣，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皱了皱眉，道：“被他收了，不属于那个地方的东西的就只剩这只手机，还有我这个人了。”
　　“此鬼心思倒是颇为缜密，我猜他应该是自己划了个结界，其他人都难以进入，但结界肯定会有撕裂的入口，手机还有用，你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外来的物品，一旦有，烧毁即可，我便能找到入口。”陶清辉冷静地嘱咐道，以前听着十分冷淡不近人情的语调此刻在齐峥听来却莫名让他镇定了下来，心里也有了些出路。
　　“行，我看看。”齐峥沉吟了一下，坚定地答道，目光里透漏着决绝。


第102章 第 102 章
　　暗无天日的地府，萧瑟的阴风吹过，拂起曹景行的衣袂，显得有些荒凉与凋敝。
　　“崖主，齐峥下葬之地与九天玄雷的击落时间都已查明，棺木已经取来，九天玄雷击落至地府的时间是八又十分之三个时辰后，历时三刻。”青面鬼使站在曹景行身侧，习惯性地缩着自己的肩膀，主仆二人站在苦海崖边，神色都有些惨淡。
　　“嗯。”曹景行微微颔首，表示清楚，目光有些凝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您真的确定了吗？”青面鬼使忍不住再问了一次，无缘无故将生灵击打到十八层地府之下，这事如果被追究，恐怕曹景行冥界四主之一的职位会被撤掉，说不准会被投到不毛之地，永受孤寂之苦。
　　曹景行眉眼一扬，淡淡道：“这件事就不必再说了。”要么就此别过，让齐峥投胎转世进入轮回，要么只能釜底抽薪，将他永远锁在身边，两种情况只能选择一种，而前者，他绝不容许。
　　青面鬼使便不说话了，然而即便是下定决心的曹景行，心中亦有些不知名的惶惶，便吩咐道：“这件事，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若有第三个知道，你清楚后果。”
　　“属下明白。”青面鬼使答道，心下却始终觉得有些事情被他们忽略了，但又确实想不出。
　　两人的视线远远滑过，不远处，本该是无边无际的苦海的地方却凭空出现了一片空地，周围的沟壑狰狞如海沟，此刻却正大光明地摆了一个硕大的红木棺材，棺材板大开，里边放着的物品让人胆寒，然而为了这个盛大的仪式，曹景行已经忙碌了许多时日，只要再过了一天便好了……
　　曹景行心里无限满足，只要再等片刻，齐峥便永远都逃不开了。
　　不远处乌云压顶，紫雷闪烁，偶有一两声轰鸣沉闷地响起。九天雷劫，本来是妖怪的渡劫盛宴，成之则为仙，败之则形灭，但这雷自九重天上而来，穿过凡间落入地狱，每年都会从苦海的中心经过进入地底，重新归于平静。普通鬼魂被击中，便是直落地狱十八层，层层封印，再难回头，真叫人期待不已。
　　重新回到家中，齐峥正百无聊赖地折腾着自己的手机，见曹景行回来，直接把机子扔在一旁，懒洋洋道：“没电了。”
　　曹景行默看了一眼，笑话道：“你这是和多少人打过电话？电用的这么快。”
　　齐峥闻言忍不住皱着眉，心里的神经绷紧了一下，回想正常状态时自己该有的表情，便磨了磨牙讽刺道：“要是好奇的话可以在屋里放个监视器，反正这件事你一直做得挺好的。”
　　曹景行哂笑出声，道：“你又何必激怒我，你知道的，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这么深情款款的话语落到被禁之人齐峥的耳里那简直就是□□裸的讽刺和嘲笑，听得他脑门的青筋一跳，差点就吐了，便换了个话题道：“我的衣服呢？”
　　“你不是穿在身上么？”曹景行反问道。
　　齐峥皱了皱眉，道：“这是你给我换的，我要我原来自己的。”
　　“有区别吗？”曹景行挑了挑眉，“穿了这么多天才突然想起衣服这茬，别是有什么企图吧？”
　　被戳中心事的齐峥面色一愣，想伪装的想法在看到曹景行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时，却猛地消失个烟消云散，那双能够在顷刻间就洞察出他所有想法、所有思维的眼睛，就那么定定地注视着他，让他忽的升起一种颓然又挫败的无力感，在这个男人面前演戏，是多么的苍白而无力。
　　思及此，齐峥干脆直接点了点头，道：“对，我要找人来救我，给不给都无所谓，随你。”
　　听到这么“坦率”的回答，曹景行倒是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只笑着说道：“不清楚你搬来的救兵功力如何，但只看这点要求，他的癖好还挺稀奇。”
　　“对付变态总得更变态，要不然怎么斗？”齐峥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回嘴。
　　曹景行对于坦率的齐峥向来都是很纵容的，思考了一下，便转身在柜子里找他当日穿的衣服，随口回道：“不，对付我这个变态，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深吸了口气，齐峥对自己默念了一百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后，终于将想把对方砍死的心情转化为只想拿瓶硫酸泼死对方了，而后压着火气目光如炬地盯着曹景行……手里的东西，恨不得一个飞扑过去，直接抢下来。
　　曹景行则是对这样别样的关注有点受宠若惊，拿着齐峥当天的衣物，慢条斯理地走到他身边，低下头，好整以暇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后，才慢悠悠地把本属于他的衣物还他，忽而自我感叹：“感觉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齐峥抬眼看他，嘲讽道：“今天不骂你你不舒坦？”
　　曹景行忍俊不禁，道：“似乎确实是这样。”
　　齐峥对此的回应是：“妈的有病去治，欠虐狂！”
　　“哎，”曹景行叹了口气，伸手在齐峥长着毛寸的头发又摸了一把，微微有些刺的触感十分良好，然而没感受到多少，他便十分了解地迅速移开了，避免了再次被抡一拳的惨剧。
　　齐峥只能用眼神攻击，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有些事要忙，需要暂时离开一天。”曹景行忽的轻声说道，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目光盛满了柔情，但却毫不掩饰骨子里的霸道和坚决，道：“你一个人在家，可不要给我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不然我可是会好好惩罚你的。”
　　那最后一句话“惩罚”两个字被拉长了，里头满含着的威胁让人一听即明。
　　但向来对这种语言调戏十分恼火的齐峥此刻的心思却全然跑了，听到曹景行要离开一日的说法，心里骤然浮起一片明亮的希望，便变了变神色，抬起眼，和他对视道：“要滚快滚，顺便给我包烟，都他妈好几天没抽上一口了。”
　　曹景行眉间一蹙，似乎有不赞同，但几乎是片刻之间，他便又同意了，随意地将齐峥的烟和打火机放在他的床头柜上，嘱咐道：“少吸点，吸烟有害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