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他又自言自语地念道,“虎是……”
“我也觉得炎虎家不缺这点钱,”那年轻人听岔了杰兰特的话,自顾自地答道,“但总要让这些畜生发挥点余热不是吗?要是当成奴隶卖掉,估计连本钱都拿不回来。”
年轻人笑着拍了一下杰兰特的肩膀,杰兰特的身子往前倾了一点。
那头畜生被松开了,他倒在了地上。他抽搐了一会,两个巫师便也往后退去。他的鲜血流了一地,很快就有两只幼虎跑上来,在他的旁边嗅闻舔舐着鲜血的味道。
杰兰特这才反应回来,赶忙收回了目光,继续往人群中挤。他必须赶在人群散去之前摸到一两件值钱的东西,否则这一趟冒险就白搭了。
还好,在人潮一波一波褪去之后,杰兰特摸到了一只钱袋,一只皮夹。他随着人群往其中一条人最多的路上走着,感受着那破破烂烂的外衣口袋里金钱的重量。
他走了好一会,才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回头再往之前行刑的方向看去,那一个畜生还躺在石板路面上。
阳光更热烈地照下来。
杰兰特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TBC
第82章 (44)一审的陷阱(上)
一审制度是在新学年开始后的第一个月末举行的,克鲁特地请了假去现场看高文的表现。
到场的人大部分是海怪家的,本家长老,分家血亲,还有一些其他家族的人掺杂其间,把整个擂台围得水泄不通。
华德也在前一天把妻子克莱门特从碎石岛上接了回来,此刻衣着庄重华贵,坐在最靠近擂台的两张椅子上。
华德的妻子也是海怪,是华德的表妹。她参与了为期三年的裂岩群岛历史修订,到了今天刚满两年,估摸着也是为了看儿子的表现,专程请假赶回。
克鲁听高文说过,克莱门特是一位学者。她不是法力高强的海巫,但是一位睿智慈祥的母亲,是高文人生海洋中的启明星,也是他心中最纯粹、最圣洁的光芒。
在克鲁因为魔杖事件被卷进纷争时,高文听到了一例反对他立克鲁为辅助的声音,所以他也曾书信给克莱门特,想听听她的意见。
而母亲的回信告诉他,如果他的爱意足够深刻,那所有拦在他面前的困难都无足挂齿。如果他的爱只是一时的冲动,那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击垮他俩情感的契机。
高文的母亲尊重儿子的决定,但依然认为爱情至上。她并不介意克鲁的身份,也不认为他人应以此来判定克鲁是否值得被爱。
她当年也是因为深爱着华德,放弃了嫁给海鳄的机会——尽管那时候她身边所有人都说,海鳄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领主,而她只需要作出一点点的牺牲,便能位于领主辅助的行列。
她拒绝了,她不认识他、不了解他,又谈何爱情。
可她与华德一起长大,她看得到华德没有成为领主野心的背后并不是软弱,而是稳重和谨慎。
那么多年来无数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徘徊,好事者似乎总希望从脸上看到一点点的后悔。
后悔自己选了一个无用的男人,后悔嫁给华德后从未得到本应属于她的荣耀,后悔坐在海鳄身边高高在上的辅助不是自己,后悔到了现在,她也没有被历史铭记的功勋。
但她似乎都不介意,她对华德的爱意从未削减。
即便是高文都很难理解为什么父母每一次分开都能坚持给对方写信,毕竟他们已经结合了几十年了,他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们,他认为即使是再深刻的爱情,也会随着时间磨蚀。
可偏偏他的父母就是最好的反例。
他们之间除了变成亲情的一部分之外,似乎永远都保持着一份热烈的爱意。
在谈论到母亲的时候,高文的神态是不一样的。而当他说完母亲的态度后,克鲁只觉得自己脖颈有点发热。
他从始至终不确定高文对自己的到底是怜悯还是爱情,他不敢与高文对视,只把目光落在手中的手抄书上。
他似乎喜欢高文,但他不能确定这喜欢和杰兰特的离开有没有关系。他只知道自从和高文一同研究手抄书以来,那份悸动一天比一天鲜明。
他非常信任和依赖杰兰特,但却没有因对方的一句话而产生燥热的感觉。
可当高文说完这些,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时,克鲁知道自己的后背和手心都在出汗。
他很紧张,也很害怕,那份蠢蠢欲动的情愫背负着对杰兰特的愧疚,所以一直不能冒出头来。
当然,高文也不会把话说得太明显。
克鲁过了今年才满十六岁,还有两年才能从海城学校毕业。他们有大把时间去培养本来并没有浇灌过的情感,也有足够的空间去试探对方到底适不适合自己。
克莱门特远远地看到了克鲁,并认出了他。
克鲁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挎包,血液瞬间往脑子涌去。
他觉得自己好渺小,在光鲜的海怪长老身边,他的模样甚至连侍从都不如。他穿着被自己撑破又缝起来的学生袍,头发也只是随随便便地扎在脑后。
但她朝他笑了一下。
克鲁看得出那笑意很单纯,没有鄙夷,没有嫌弃,就像是看着他长大的母亲一样温暖。
克鲁的内心涌起两种复杂的情绪,一种是羡慕,一种是嫉妒。
高文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克鲁。他在几位适龄的分家孩子之间朝克鲁挥了挥手,扯开一个笑容。
克鲁一惊,也朝他笑起来。
其实高文很英俊,但因为平日里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所以讨论到相貌时大家都只会提到雷尔与其他人。
但克鲁喜欢高文给人的感觉。那感觉和雷尔时时挂在脸上的僵硬的笑容不同,正因为稀有,所以格外珍贵。
高文的眼睛如海洋般深邃,和华德的一样。莱马洛克的眼睛颜色却浅很多,更像母亲一点。
此刻莱马洛克坐在父亲的膝头,朝高文龇牙咧嘴。
莱马洛克似乎对高文一直都不友好,反而十分亲近克鲁。他从一开始就是克鲁与高文之间的桥梁,而之后似乎还会继续下去。
克鲁想再往前走一点,但一个人扯了他一下,把他往后推去。
他抬头一看,看到了一身熟悉的蓝袍——没错,那正是萨鲁。
其实这几个月以来萨鲁都在揣摩着怎么才能重新把艾琳娜往高文身边推,只是高文和克鲁都没有给他见缝插针的机会。
现在倒好,高文的一审都来了,他非但没能扳回局势,反而越走越偏。
他深知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直接来到了现场。
克鲁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想往擂台后方看。
擂台后方有一个端着酒杯的侍从,在正式考核开始以前,所有参赛者都会喝下一杯酒。烈酒让血液加速流动,也让参赛者更有勇气。
高文是第一个出场的人,所以那杯酒也是为他准备的。
果不其然,就在克鲁看过去的一刹那,他发现艾琳娜就在与那名侍卫说话。
他的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立马卷住萨鲁的手腕,紧张地问——“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此刻那么多海怪家的长老都在现场,他完全没有想过哥哥的胆子大到敢对高文下药,也没有把握那药到底是什么效果。
但他仍然感到一阵恶寒,拔腿就想往擂台后方跑。
他当然没有跑成,萨鲁早有准备,两名侍卫迅速压住了克鲁的肩膀,并用触手卷住了克鲁的胳膊。
克鲁用力地甩动着手臂,想从他们的触手中挣脱,他额头冒出了汗珠,又怕又气对萨鲁低吼道——“你怎么敢这么做!你……你怎么敢下毒——”
“我没你想的那么坏,”萨鲁使了个眼色,另一个侍从便捂住了克鲁的嘴巴,萨鲁私下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和弟弟的对话后,才重新把目光落在克鲁身上,“我可没有毒///药,不信的话你事后可以去告发我。不过——”
萨鲁的目光转了转,再次投向擂台,笑着说,“不过我可不确定考完之后,那小子还愿不愿意和你说话。”
此刻艾琳娜已经往回走了,她飞快地朝萨鲁瞥了一眼。
萨鲁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知道——一切顺利。
是的,那不是毒///药。即便高文喝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就算当场检查身体,也不能发现异样。
那只是一种致幻的调剂品罢了,本身对身体无害,却可以产生迷幻的效果。
萨鲁非常擅长配制致幻剂,他是章鱼家第一个懂得把咒术融入到致幻剂中,并控制幻觉效果的人。
他也凭借这一点,让克拉夫勉为其难地认他为当家的候选。
而克鲁知道他会让高文看到什么——他会让高文最危险的时候,看到是克鲁毁了这场考核。
幻觉的效果是绵长的,虽然对于一些法力高强的海民来说,即便处于致幻状态,也能很快认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但致幻过程依然可以给人带来巨大的心理阴影,毕竟幻觉的触发点便是恐惧的本源。
每个人恐惧的东西不一样,在脑中幻化出的场景也不一样。一旦将某个人与自己内心的恐惧结合在了一起,即便明白这一切和那个人无关,也无法抹消其带来的心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