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王潇目光在手中剑上扫过,终是点头,但表情仍是愁苦,“只是我境界太低,稍有不测……”
闻言,高挑的女子单膝跪地,神情郑重:“主人慎言,素昔定会护主人周全。”
“那走吧……等过了迷障和冥府之路,我一定好好修行。”王潇叹了口气,“不过想来也只是杯水车薪。”
素昔带着王潇御剑追上前方四人,安慰他道:“主人不必气馁,巫家自有一套功法,可促进天地灵气的吸收与转化,助长修行,等回去了,素昔便带您把记录功法的卷轴找出来。”
王潇眉头稍微舒展了些。
六人很快便来到迷障前,御剑、御风之术在这里失去效果,来者唯有以足丈量土地,一步步开辟道路。
这两年来沈淮初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搜罗不少,其中有一件叫做“苏幕遮”的面纱,可遮挡世间一切毒气。他笑嘻嘻地拿出来为顾青行戴上,让少年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肤胜冰雪,黑发如墨,眸似星点,再加上深紫纱巾,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沈淮初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顾青行没好气地对他翻出眼白,摘下苏幕遮递给王潇。
“这点瘴气毒雾于我来说不算什么,需要的人是王潇。”顾青行道。
沈淮初“哦”了一声,“是我考虑不周,不过紫色太过威严,你本来就喜欢板着一张脸,下次我换个明黄色的给你。”
顾青行:“……”他狠狠给了他一个暴栗,拉着他飞速步入丛林。
第73章 冥府之路04
西南山区气候多变,之前顶头上还是一片青蓝, 日光白晃晃的, 照在身上只觉得又热又辣;入山林后好了些, 但闷得慌,四周除开瘴气毒雾外,似乎伸手一抓手心里就能多出一些许水珠来。
若是寻常人走进这里, 恐怕只觉得呼吸不畅, 捂着心口便去了。但他们六人都不是凡人,最差的那个也筑了基,苏幕遮一戴,只是稍微感到呼入口鼻的空气有些怪味,别的并无异样。
结果入了林子不久,天空竟忽然落下雨来,雨声哗哗犹如身置瀑布底端,雨点大如鹅卵石, 砸在身上生生的疼。
一时之间, 天地白茫茫一片,可视度被拉到极低, 沈淮初无言地往一棵树叶宽大的树下躲去。自然, 如此大的雨, 依靠缝隙层层的树叶压根抵挡不了, 但沈淮初还没来得及拿伞,就被顾青行往怀里一拖,接着剑光一闪, 只见一条小指般细长的棕皮毒蛇被钉在树上。
“西南多毒虫毒蛇,不可大意。”顾青行叮嘱沈淮初。
“对对对!”王潇嘴上忙着应和,手里也没闲着,他持着双剑,一把是断,另一把是前段时间从空乙真人洞府带出的冰霜之剑,王潇将此取名为霜。霜被他斜向上一挑,一只打算突袭的蜘蛛被正正刺中脑袋,而持断的手一反,将一条长着翅膀的小虫削得只剩一半。
谢凌之和谢停云倒没动作,他们在周身建起一道灵力屏障,虫蛇绕道,雨叶不沾。沈淮初心说是自己大意了,手一弹,混元之力倾泻而出,不仅是顾青行和自己,周边的毒虫们都被驱赶去。
尔后沈淮初隔空摘下两片树叶,用法术略加改造后顶到头上遮雨。顾青行没接受他的赠与,于是沈淮初只好将另一片给了王潇。
雨只是过路雨,来势汹汹,去得也快,只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得到雨水的滋润,更多的毒虫冒出地面,但都避着沈淮初他们。
这片迷障极大,加之山路崎岖,还设有障目阵法,若不是有素昔带着,外来者估计得在里面困个十来天才能摸着出路。
迷障后便是冥府之路,王潇嫌弃这个名字难念,直接喊作鬼门关。鬼门关是一座断崖,此处地势极高,云已来到脚下,一根绳索在云海翻腾中若隐若现、虚虚实实,让人不由联想到他们初入北凛剑宗时,进行入门试炼过程中巫长老负责的那一关。
“又是走这个?”王潇的声音有点抖。
“要过去不单单是靠走。”素昔冷静道,“还要靠坚定的心性。它不仅是一根绳索,更是一段蛊惑人心的过往,相当于让你重走一遍人生中最为美好的那一程,令你陷进去,不愿再走出。”
王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谢凌之听后只是挑了挑眉,然后走到王潇身后揪起他衣领,嗖的一声将王潇扔到绳索上。
王潇张着双手如同一只黑色的鸟,头顶的绿叶还未取下,叶尖起伏,在空中勾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白云飘来将他身形遮蔽,眨眼便不见踪影。
“我是剑灵,不受凡尘之物蛊惑,便先行一步,护送主人过这冥府之路!”素昔朗朗开口,话一说完,足尖踏出断崖,三步两步去追王潇。
“走吧,素昔应该知道带着王潇在那头等我们。”沈淮初伸手在顾青行面前打了个响指,摘掉自己扣在自己头顶的“绿帽”,头也不回地飞身掠过去。
短短时刻,沈淮初已经想了很多。他的人生不长,上辈子当了二十八年的宅,来到六荒后不停歇地忙活了两年,拢共也就三十年时间。他走马灯似的将一万多天日子过了一遍,美好之事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却都不足以让人沉溺。
所以倒让他对冥府之路好奇起来。
沈淮初甫一踏上去,便觉脚下踩的却不似一根细如手腕的绳索,而是如履平地般。他不由得低头一看,见到的是青石板路,上面还隐隐浸着水渍。
周围云雾退散,一条窄巷露出来,两边都是砖瓦房,间或有人家开着门,能看见院子里妇人正带着孩童游戏,或者女孩坐在竹凳上掰玉米籽。
从这些人的穿着能看出此时不是他曾生活的那个年代,但也不似现下六荒大陆上人们的时兴服饰,沈淮初隐隐有些猜想,便更加细致地打量。遇见一户院内坐着个面善大娘时,他心下一动,想要进去询问一番,却在叩响门扉前被一只手按住肩膀。
“阿淮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不记得路了?”
是一个清脆的少女声,语调上扬,甚是轻快。
沈淮初应声回头,这个少女身着藕色衣裙,外罩一件竹绿轻纱,端的是水灵可爱,不过也很面生。沈淮初不着痕迹地移开半步,垂眸问她:“你是谁?”
“你莫不是在逗我,好端端的怎会不认得我是谁了?”少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一定是在演戏,因为上次打赌输了,想赖掉请我们吃酒席的客罢?”
她语气熟稔,神色不做虚伪,沈淮初凝视着她的眸子,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一袭雨过天青色长衣,袖是广袖,一头青丝未束,直直垂及脚踝,眉目与他熟悉的无已,不过额间多了道红色纹路。是他变为瑞虎时头上的那个花纹,也应证了那日在既龙城,双儿曾描述的那般:青衣黑发、额间淡红。
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阿淮,走吧,他们应该都到了。”少女拉了拉他的衣袖。
沈淮初再度发问:“你到底是谁?”
少女瞪了瞪眼,倾身抬手,手背覆上他额头,又握住他手腕探入几分灵力,随后大惊:“咦?阿淮你是去做了什么,身体怎会这般虚,神力只剩三分之二了!”
神力?这回轮到沈淮初吃惊,可不等他发问,少女就拽着他朝前,还边埋怨:“又背着我们去除危害人间的凶兽了?”
“不是,你等等,你是谁,要带我去哪?”沈淮初忙问,这少女力气贼大,一时半会儿他竟没挣脱开。
“等什么等!你八成是被凶兽伤到脑子了,得赶紧让诗风姐姐帮你看看!”少女鼓着一双眸子,脚下步子如飞,眨眼间就拖着沈淮初来到巷子尽头。这里有一间匾额一片漆黑的店,木门紧闭,门边各立着一只石狮子。
她敲也不敲门,直接带着沈淮初穿墙而入,里面昏暗一片,但走过隔断墙,便是一幅天高水阔、叶青花香的画面。长河尽头不知何处,荷叶绿莹莹一片与天相接,白花亭亭而立,河中有一座竹亭,上面坐着十来个人正言笑晏晏,有的人背对着他看不见面容,能看清的无一不生着副画中仙似的面孔。
少女拉着他过去,沈淮初双足刚踏上地面便遭一推,接着少女高声道:“诗风姐姐,快来给阿淮瞧瞧,他许是又受伤了,连我都不记得了!”
“受伤了?”
“怎么回事?”
亭中众人正说的话停下,纷纷望向沈淮初,他来不及辩解,那名被称为诗风的女子就站出来,指尖在他眉间一点,灵力,不,应该说是神力则渗入沈淮初体内,瞬时之间便游走完一圈。沈淮初细细感知了一下,诗风和带他过来的少女一般,使的都是混元之力。
“他脑子里少了很多东西,但又多了些新东西在里面,身上神力也没了近乎三分之一。”诗风神情严肃,对少女说完又看向沈淮初:“还记得发生了什么致使你变成这样吗?”
“不记得……”沈淮初脱口而出。
诗风眉头紧锁,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清清越越似是金石相撞,“让我来算算便知。”
这个声音让沈淮初一震,嚯然扭头,只见这人坐在亭边长椅上,手里捏着一尊酒杯,眉目俊秀,眸中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