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谢开花还要问他:“你觉得伯父伯母会喜欢吗?”
荆山愈发有些尴尬起来,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幸好前边小侍女已经道:“少爷,到了。”
荆山忙说:“小谢,你看看,这是你的住处,你还满意不满意?”
谢开花微微一笑。荆山的窘迫他自然看在眼里,只觉得显得这个冷漠少年格外可爱。见荆山说话,才转过眼,看向身前自己的临时住所。
却是挺大的一片院落。因院门前挂了两个大灯笼,亮得很,里边的院子也看得一清二楚。就见正当中正一条活水,绵延着接洽到远方的河水支流,水面在月光下看来也是清澈见底,隐隐有鱼虾游动。水边三间黑瓦白墙的平房,旁边还种了一棵老榕树,树冠如伞盖一般,郁郁葱葱,繁盛之极。
只差几笼鸡兔、两三只山羊,就仿佛一幅上好的田园风景画了。
谢开花不由叹道:“荆山,你家里真有钱。”
荆山咳嗽一声。旁边的小侍女又投过来鄙夷的目光。少爷素来英明神武,怎么这次这个朋友却刘姥姥进大观园也似。
谢开花又指着那片院子说:“这里都是我住?”
荆山点头道:“外边瞧着古旧,里边东西都是新的,你应该住得惯。”
何止住得惯?都是最好的布置,好几千万的装修,许多还是钱也买不到的东西。虽然荆家不在乎这个,但白浪费给这个俗气的凡人。
小侍女嘴巴嘟得老高,真能挂上油罐子了。
“你陪我去看。”谢开花拉着荆山就往里面走。荆山忙对侍女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侍女一怔,下意识道:“可是少爷你应该——”
她话都还没有说完,荆山已经头也不回地被谢开花拉着进去院子了。小侍女提着灯笼呆呆站在门外,半晌跺了跺脚,十分不愉快地跑开了。
谢开花却愉快极了。
他没去看另两间房子,只直接进了做卧室用的最大的那一间。进去先是宽敞的会客厅,转过旁边的碧纱橱,越过屏风就见到极敞亮的卧室。天花板上的自动感应灯早亮起来,照得房间正中央一张足足能睡五个大人的床铺愈发显眼。
谢开花欢呼一声,把外套背包一甩,纵身就铺了上去。床上是软绵绵的席梦思,被单也软和得好像云朵,谢开花高高兴兴地裹着被子连滚了三圈。
他在天上时也没睡过这样舒服的床铺。睡的是师父从南极仙翁那里讨过来的先天寒玉床,那架子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又硬邦邦的,睡上去是真保护脊椎。只可惜能磨痛屁股。师父还很凶恶地不准他铺上锦缎。
到了凡间,睡的又是宿舍的硬板床。这种软绵绵弹力极佳的席梦思,谢开花真是做梦都想。
如今美梦成真,他都快要翘起尾巴了。
旁边荆山看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嘴角轻轻一勾,迈步往床沿上坐下,又一手按住那团团起来的被窝。谢开花就从被窝里探脑袋出来,一头头发早乱成了鸟窝样子。
荆山伸手帮他理了理头发,手指又滑下去抚了抚他的脸。这种柔滑光洁的触感,荆山一个人躺在床上时,都快想念得疯了。
“你好好休息。”他道。
谢开花却又伸手一把捉住他:“你陪我。”
荆山下腹一紧。他看向谢开花水汪汪的双眼,只觉得里面满满的浓情蜜意,都快要盛溢出来。
“我第一次睡这张床……”谢开花理直气壮地扯淡骗鬼:“不习惯。我认床的。”
荆山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没法拒绝谢开花的。因此即使也已想到明天早上侍女们找不到他闹得一片鸡飞狗跳,他还是褪下外衣,掀开被子和谢开花肩并肩躺到了一块。
谢开花马上一侧身伸手搂住他。
谢开花软软的身子,有种太阳的味道。也有太阳的热度,渗透进荆山的身子一路灼烧。荆山勉力控制住自己,但又觉得自己僵硬得像刚从墓地出土。
谢开花果然扑哧一笑:“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荆山索性不说话。他本来就不是喜欢说话的人,这会儿更斗不过伶牙俐齿的谢开花。
谢开花头靠过来,密密地贴住他的胸膛,却忽然也不开口了。两个人沉默良久,只听到窗外溪流颤颤轻响,还有榕树在夜风里飒飒的树叶摇动声音,好半晌,谢开花才又叹了口气。
“我早知道你家里有钱,可怎么会这么夸张?”
荆山心里一软,又有些酸涩。
他早也猜到谢开花家里不是普通家世,但也很明白自己家和那些凡人豪门间的天差地别。而谢开花更是聪明得很,这些日子来,总能或多或少猜到一些东西。
“我跟你……”
谢开花的声音极低极低,漂浮得仿佛空中的风。
“我跟你,不会有好结果的,是不是,荆山?”
其实初恋大多都是这样。自以为甜蜜得很,爱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可是到最后能善始善终的,比五百万摸奖也好不了多少。少年人自以为是的热情,永远敌不过现实和责任。
谢开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颤。他闭上眼睛,觉得眼眶微热。这本来是他设计好的台词,可是真的说出口,又仿佛应劫一般,让他不知所措。
他早该这样劝慰自己。他早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他也活了好几百年了……可为什么还是这样冲动得不明白?
荆山反手就也搂住了他。
谢开花头抵着荆山的胸口,耳朵里听到荆山的心跳。他听到荆山在他头顶用同样很低很低、却极坚定固执的声音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小谢,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谢开花咬住下唇。他搂着荆山的手愈发用力,而耳朵里已听到一阵嗡嗡清鸣。
那声音愈来愈大,渐渐的荆山的胸膛都开始发颤起来。谢开花连忙往后退开,却见到荆山颈下有一块青玉,跳出衣裳领口,在那边不住震动。
那玉小鼎形状,玉色并不是怎么好看,青红驳杂,也没什么润泽包浆。怎么看都不过是地摊上的一块塑料模子。
谢开花却只觉胸口一闷。
命玉……他终于见到命玉。
可他一点也不高兴。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他尝试着去摸那块青玉。
玉却也不排斥他。很顺从地让谢开花轻轻捉住,振动的频率却也缓缓减小,忽而浑身散发出一阵青光,包裹住谢开花的手指,像是在回应谢开花的抚摸。
谢开花受惊一样,倏地收回了手。
荆山就道:“这是我从小戴着的一块玉……它从不让别人碰,却让你碰了,小谢。”
荆山的声音听上去很兴奋。他觉得连青鼎也认为他和小谢是注定的天生一对。却不知道他方才在命玉的见证下许下诺言,这块青鼎已不再只属于他。有朝一日若是他和谢开花心生隔膜、甚至互相背叛,就将受到命玉侵蚀。
正是一场魂飞魄散的情劫。
但荆山毫不知情。而谢开花也懵懵懂懂,并不知道清楚。他看着这块青玉,只无端端想着:也不过如此。
三十三天费尽心机,遣他下界要骗取的宝贝,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一块东西,怎么抵得过荆山对他的一笑?
他重又躺下来,小心翼翼地靠在荆山边上,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若是能就这样停顿,那就太好了。
第58章
早上荆山住的地方果然一阵鸡飞狗跳。
荆山喜静,住的地方除了几个侍女,并没有侍卫环绕巡逻。再加上昨晚去迎接谢开花又是他私自的行动,因而隔天早上有侍女去请他起床,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便失声惊叫起来。
幸而并未惊动荆家的长辈;荆山刚刚重伤初愈,这会儿就又失踪,真要报上去这一大片的人都别想逃过责罚。小心翼翼地找了一圈,昨晚那小侍女忽然就想起了谢开花,忙忙领人过去那小院子,果真见院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凑着石缸洗脸。
可不就是荆山。
小侍女松了一口气,连连拍着自己发育饱满的胸脯,遣了其他人下去。正想摆出撒娇的表情过去质问荆山——她从小服侍荆山,和荆山的情谊是极深厚的,并不惧怕这个冷漠的少爷——却又见昨晚那少年从房里施施然走出来。
谢开花似乎是刚醒,眼睛还是朦胧胧的,脸上带着被枕头压出的红晕,和白皙的肌肤交相映衬,显得格外可爱。他伸了个懒腰,动作间衣衫往上收紧,露出一把精瘦好看的腰肢,嫩柳一样。
“荆山!”他甜甜地叫了一把荆山的名字,三两步走到荆山身前,搂着荆山脖子往他脸上很响亮地啵了一记。
小侍女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嘴巴。
荆山微微一笑,揉了揉谢开花的头发,让他去石缸边洗脸,自家转过头,往小侍女这边看过来。
他的眼神如电如冰,这十几年里,小姑娘第一次从他的眼神里体会到令人恐惧的寒冷。
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但荆山也并没说什么,只问她:“你来了。”又让她去隔壁屋子里取两件衣服过来。小侍女慌忙就跑去试衣间。这边院子虽然荒僻,但为了招待客人,也东西齐全,各式各样各种尺码的衣服摆了好大一屋子,小侍女仔细挑了两套,再战战兢兢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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