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发白衣的年轻人,抱着小猫仔,轻轻笑。
咦,你怎么在这里呀?
林应撑着胳膊捏鼻梁,言辞的嚎啕声锉他的心。重明叫他:“林先生。”
林应放下手,绷着脸,声音发颤:“是。”
重明很郑重:“谢谢你照顾言辞。末法时代,圣兽出现就是奇迹。言辞没有夭折,活到成年,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谢谢你能出现。”
林应差点没绷住:“别……别这么说。”
临走前,重明的琴声飞出白色幔布。
韩一虎去墓园,远远地站着。
韩父去世。
韩父原来身体就不好,这一天意料之中。韩一虎看着韩一龙的身影,双手插兜,一动不动。
墓园的管理员路过,发现这个挺高的戴墨镜的小伙子在哭。
韩一虎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不往前走。他那么站着,等人都离去,韩一虎跪在韩父墓前,端端正正磕三个头。
从九棘园回家,言辞坐在车后座抽泣。林应吐一口气:“我爸,是个焊工。那时候都不懂,也没有保护,他是电焊尘肺死的。多处并发症。”
林应开着车,他感觉到坐在后面的言辞,把额头顶在他的座椅靠背上。
等于靠着他。
“我也很想他。”
工地上一筹莫展,虞教授突然大喊:“探方里的人都出来!快点!”
玉棺一阵震动,密密麻麻的裂纹在玉棺上弥漫。探方里的人全都跑上来,玉棺越震越厉害,终于崩碎。
空的。
玉棺里什么都没有。
玉棺下面连着的无尽的底座塌成一个坑,彻底不成型。
虞教授有个奇怪的想法,看上去这个玉棺像是长在树枝上的……果实。
晚上,整栋房子都没有开灯。虞教授抱着原形的言辞坐在阳台上,手指轻轻抚摸他。言辞轻声道:“云阳,我爸爸被我害死啦。”
虞教授抬头看,今天夜空里有星星。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生日礼物是一幅生物进化历程图。藻类,真菌,苔藓,腔肠动物,棘皮动物,一直往上,一直往上,各种的分支,像一棵树一样。四十亿年前,生命第一次以细菌状态出现,四十亿年之后,生命以我们呈现。整个生命的历程是一棵树,逝去诞生。虽然我不太明白你和你父亲,但你们一定也在这棵树上。一年四季,繁茂落叶。离开,或者死亡。生命传承四十亿年,我们都是从远古而来的伟大奇迹。你继承你父亲,你父亲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是因为……树正在生长,正在生长,跨越更久更久的时间。”
虞教授低沉和缓的嗓音是静水深流,在长长的夜里盘旋回荡。韩一虎站在门口,林应坐在隔壁的卧室。
言辞圆眼睛映着星光,认真地看虞教授。
“你喜欢哪个季节?”
言辞很认真地想:“都很喜欢……”
“我最喜欢秋季。秋季很温柔。树木结果,种子落下,树叶化为种子的养分,明年是一个新的轮回。这样的轮回不停,生命也不会止。种子没有害叶子,这只是一个历程。叶子温柔的力量陪伴种子度过一个寒冬,等待春季,是不是很棒?”
言辞缩在虞教授怀里。
林应手机震动,他一抹脸,咳嗽一声接起来:“喂?”
“叔叔呀?猫猫呢?”树苗儿欢快的小声音响起,“我想他啦。”
林应打开阳台门,两个房间的阳台是通着的。他站在阳台上,把手机递给虞教授:“树苗儿……找言辞。”
原形的言辞看虞教授接过手机,帮他举着。他尽量压粗嗓音,颤抖:“喂?”
树苗儿乐呵呵:“叔叔说猫猫得感冒需要静养,我不能去看你。不过我觉得猫猫你是不是去拯救世界啦?”他听言辞压着嗓音,也神秘兮兮起来,“猫猫你是超人吗?”
沈肃肃的声音无奈地传来:“宝贝儿那是动画片儿。”
树苗儿嫩嫩的声音有点生气:“猫猫很伟大,我就是知道。”
言辞缩在虞教授怀里发抖。
难得夜晚天气不错。漫天星光。
第59章 59
59 海岸上
林召坐在书房里,坐了一夜。沈肃肃看到丈夫的侧影,她想敲门,犹豫几次没有敲下去。林召叹气:“进来吧。”
沈肃肃轻轻打开门。书房没开灯,看不清林召的表情。沈肃肃站在门外,林召看着她,想起当年那个站在一棵树苗儿旁边的年轻姑娘。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着绿色的裙子。”
沈肃肃一愣,林召冲她伸手:“站在一棵很细的树苗儿旁边笑,笑得我的腿都软了。”
“在……在老宅?”
“嗯。”
夫妻两个相对沉默。很久之后,沈肃肃艰难道:“老宅一直没有送东西来,老先生也没找你。”
林召没回答。
他搂住沈肃肃:“没关系,我会把一切都办妥的。不要担心。”
老宅是一棵树,树叶光合作用输送养料,同时依赖树根和树干活着。一旦脱离,死路一条。
林应又做了那个梦。蜿蜒的海岸线,银辉的沙滩。美丽的白色狮子从天空一跃飞过,浮动的气流带出长长的白练一般的云霞。林应仰望着巨兽,神圣威严的美刺痛他的心,他心中卑劣的欲望叫嚣唆使着他,去吧,去吧这样美好的恩赐据为己有。林应听见自己低沉的呼吸喷着火,他看见自己一步一步逼近圣洁的白泽。
白泽温柔美丽的眼睛看着他,宽恕他,期待他。
他爱他。
把他弄脏,然后吃掉,一口一口,连血带肉。他的舌头碰触到柔滑的皮毛,清静的气息沾上他的味道,他一点都不愧疚。林应呲出獠牙,他舍不得下嘴。血脉里奔腾的疯狂绷起他的肌肉,他焦灼地原地打转,跪在白泽面前,乞求白泽咬他一口,咬出血,咬出心,他要展示给白泽看最野蛮血腥滚烫炽热的欲望。
他想要他。
然后林应就醒了。他有些恍惚,身上汗津津,焦灼的火还在他身体里滚,征服与被征服的企盼在他血管里翻涌摩擦,他转眼就看到趴在枕头上睡得天真可爱的小猫仔。
……萎了。
虞教授哄言辞睡着,林应伸手接过他,想抱回自己的房间。虞教授叫住他:“那个,林应。”
林应抚摸言辞,点头:“嗯?”
虞教授微笑:“我不想多管闲事讨人嫌,不过……不要真的把言辞当猫仔,言辞是个好孩子,但好孩子并不表示……他不知世事。他见过的罪恶有可能比我们所有人都多。”
林应也笑:“谢谢,我知道。纯真有的时候是保持本心的武器。言辞的本心就是白泽的本心,天地化育。”
虞教授点头:“晚安。”
言辞迷迷糊糊醒来,抬起爪爪搓脸,搓半天反应过来,愣愣地看自己的肉垫,然后气得转圈,噗一声变回人形:“我怎么又成原形了?”
林应安慰他:“原形多可爱。”
言辞更愤怒:“所以我才不愿意让人看到我的原形。原形怎么了?不就是不太大吗?你能直面我成年了这一事实吗?”
林应用一根手指挠脸:“你在楼顶上那个就比较……性感。”
言辞顿一下:“哦,那个,并不能很经常出现。”
林应跳下床穿衬衣。言辞盘着长腿坐在床上,一指地毯:“坐。”
林应看他:“什么?”
言辞依旧指着:“坐。我要跟你好好地吵一架,不挠你,这样比较像成人的方式。”
林应捂脸:“吵架也不是成人的方式……”
言辞一枕头砸过去:“那就做。”
林应坐下:“坐就坐,吵吧!”
言辞手指痒,想去挠他的脸:“单人旁的做!”
虞教授在厨房准备早餐,昨天夜里过得充实,今天早上精力充沛。言辞气冲冲走出来,林应在后面跟着:“早啊虞教授。虎子呢?”
虞教授一偏脸:“健身房里练拳击。”他一看表,有点着急:“我今天早上要出庭,赶时间先走了。言辞今天出门么?出门带上虎子吧。”
言辞吃早饭,把早上的小脾气也吃掉了:“好的。”
韩一虎在健身房练拳击,殴打沙袋。任继的嗓音在他脑袋里轰鸣,他记得任继,记得他的长相,翻来覆去地响着任继的声音:
“本来不是你,可是情况有变。”
本来不是我,那本来是谁?我是替了谁了?
他躺在手术台上,感觉到任继一刀一刀切割自己,一件一件拿出自己的器官。
林应打开门:“虞教授说让你赶紧吃饭。”
韩一虎最后一拳重重砸在沙袋上:“好的。”
林应到达公司,路组长已经在办公室等他。
“今天真热。”林应跟路岑打招呼,随手翻自己办公桌上的资料。
路岑站在林应办公桌前,背着手站得绷直,这已经成为他下意识的习惯:“我尽力了,老大。尹大师的资料不好找。”
林应一笑:“网上到处是他的传说。给明星改名字给富二代改运。”
路岑蹙眉:“这种资料我是不会采用的。和尹大师打交道的人非富即贵,很难缠,根本找不出他们托尹大师做了什么。然后警方也在找尹大师,因为尹大师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