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纹比对的怎么样了?毒物分析出来了吗?”
方辛战战兢兢从队伍里站出来:“啊……比……比对好了……针筒上确实只有李诗平一个人的指纹,现场也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指纹、足印和血迹。”
另一个助理法医也站了出来道:“初步判断死者孙向明为氰化物中毒,死亡时间为上午十时左右,屋里开了空调,实际死亡时间可能比这个还要早一点,而另一位死者李诗平的口腔里则检测出了残余的砷化物,俗称砒霜,剧毒。”
“现场有打斗的痕迹,死者孙向明左手腕上臂下均有大范围擦伤,经鉴定与门口侧面上的挤压痕保持一致,从木屑里也检测出了他的皮肤组织。”
“死者李诗平左侧颈部皮肤上留有四个不太明显的扼痕,右侧一个,左右扼痕均与孙向明的指纹相符合,从李诗平的指甲里也提取出了衣物纤维,经鉴定与孙向明身上穿的睡衣是同一件。”
“因此我们认为,死者孙向明与李诗平发生了激烈的搏斗,李诗平在搏斗中处于下风,但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把装有氰化物注射液的针筒扎进了他的脖子里,一击致命。”
“而李诗平身上除了孙向明留下的扼痕外,并无其他体表伤痕,初步推断为……自杀。”
冯建国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焦头烂额:“那现场出现的那个黑衣人怎么解释?”
宋余杭动了动嘴唇,嗓音喑哑:“现场处理得非常干净,就连门把手都被人擦过了,要不是我们出现的及时,这根本就是一桩蓄意报复仇杀后畏罪自杀的戏码!此人有丰富的反侦查意识,是个老手,或者……”
根本就是警务工作人员!
她后半句话没说完,冯局挥了挥手,示意人都散了。
宋余杭跟着其他人往出去走,冯建国抿了一口茶水,叫了她的名字。
“宋余杭留一下。”
***
技侦办公室。
方辛倚着桌子站着,手里端着卡通瓷杯,还在想着丁雪那个案子:“死因真是迟发性溺水啊?”
段城仰面躺在椅子上,手里举着外封是公务员考试用书,内里是一本花里胡哨的泳装杂志。
“那还能有假,毕竟是林法医做的鉴定,在滨海,不,全国也是有名的权威。”
方辛抿了一口奶茶,眼神也有点怅然:“那倒是,就是挺可惜的,你说在生命最后的几个小时里,她都那么痛苦了,还惦记着从前和李诗平见面的地方,这得是多大的执念呐。”
也许做刑警的人总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别人的人生,从细枝末节里感受辛酸苦辣,然后有某一个瞬间人类共情的本能也能让他们体会到受害者的痛苦,尽管,也只是一点点,也足以让年轻的心难以平静。
她说完这话之后,几个人都没再吭声,郑成睿也放下了手里正在啃的鸡腿,抬头看向了窗外雨水顺着芭蕉叶子滴下来砸在了窗棂上。
“其实我倒是觉得”他打了一个饱嗝:“这个案子也给我们上了一课,情杀不止是只有男女之情,同性之间也有可歌可泣的爱情。”
段城一听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去捅他圆鼓鼓的肚子:“诶老郑今天是怎么了,化身情圣啦?”
沉闷的气氛被打破,郑成睿一把拂开他的手:“去去去,什么老郑老郑的,叫郑哥!”
记
打闹之间段城的书掉到了地上,方辛捡起来举着那本花里胡哨的杂志:“诶就你这样的也想考公务员啊,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唔,苍井空、吉泽明步……”
她话音未落,段城红着脸一把抢了回来,揣宝贝一样揣回怀里,嘴里嘟嘟囔囔的:“我也不想考公务员啊,我就想在我们那的小县城当个摄影师,混吃等死。”
“你呢,要是不当警察的话想做什么?”
方辛琢磨了一会,摇摇头:“可能已经结婚了吧,老郑呢。。”
郑成睿从电脑里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程序员吧,写写代码,就是那种一键录入网上所有美女照片……”
段城一脸兴奋地扑了过去:“郑哥,你是我亲哥!”
“……”
***
“说说吧,为什么怀疑林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冯局说话反倒是温和多了,示意她坐。
宋余杭落座在沙发上,盯着面前的一次性纸杯:“我……”
“赵厅是你的老师,也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年的他就坐在我现在的位置上,他是咱们江城市局走出去的厅长,你今天丢的不是一个人的脸,是整个刑警队,整个市局,丢的他老人家的脸!”
这番措辞比起骂她酒囊饭袋更让人无地自容,宋余杭搓了搓脸,把额前碎发捋上去,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呼吸。
“是我的错。”
“我在赵厅手底下当片警的时候,每次开会他必强调,破案不能想当然,似是而非,一定要拿事实说话讲道理摆证据,我们是公安警察,不是土匪!”
“孙向明的死你负一半责任,要是没有抓了放放了抓的那一遭说不定也不会打草惊蛇,现在李诗平也死了,这下好了本来以为破案了又多出来个黑衣人。”
冯局一脸恨铁不成钢,食指屈成节狠命敲着桌子:“宋余杭啊宋余杭,你现在又想当然地认为林厌就是那个黑衣人,道理呢,证据呢?你知道林厌的父亲是什么人吗?她又是什么人吗?”
“你信不信你前脚刚抓了林厌,后脚市委一个电话就能打到我的办公桌上,办案不能掺杂私人情绪,你是老刑警了,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面对他的苦口婆心,循循劝导,宋余杭也只是埋下了头,那双眼睛通红,似在隐忍,但终是什么也没说。
她说不出口。
她往常也不相信什么神乎其神的直觉啦推理啦,她只信自己搜集到的证据,符合逻辑的假设。
但是林厌是个意外。
她也不知道这种直觉来源于何处,她就是隐隐有一种熟悉感,林厌和那个黑衣人脱不了干系。
而且,那个黑衣人是两个人。
彼时的她尚没有想明白一件事,所谓直觉一定是建立在对对方有一定了解的基础上的,她知道她会那么做其实潜意识里也折射出了自己的内心。
换做是她,不一定不会那么做。
天才和疯子不一定只有一步之遥,但两个相似的人才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揣测到对方的内心。
就像照镜子,镜里镜外或许换了环境,但归根究底都是一个人罢了。
最后起身离开的时候,冯局又叫住了她:“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把林厌调到咱们市局吗?”
宋余杭扶着门把回身,眼里都是血丝,几天不眠不休下来人也很憔悴。
她哑着嗓子:“为什么?”
“林厌这样的人要是不能成为朋友就是敌人,她是一把杀人见血的刀,你就是最好的鞘。”
***
“小姐,喝点什么?”她的目光漫无边际飘过展示板上形形色色花花绿绿的酒水饮料。
见她犹豫不决,酒保热情地做着记推荐:“长岛冰茶今日特价,由伏特加、白朗姆、龙舌兰等精心调制而成,特别适合女士饮用!”
宋余杭茫然地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听不清他说什么。
见她没反应,酒保又换了另一种酒指给她:“小姐要不要尝尝我们店的招牌莫吉托,在白朗姆酒里加入青柠、薄荷与碎冰,口感很是清爽——”
她什么也没听清,就听见了一个单词——MOJITO。
她莫名想起那天晚上在蓝迪酒吧,林厌把玻璃杯塞进她手里,一撩头发的风情万种。
她随口问:“这什么酒?”
对方嫣然一笑,答:“莫吉托。”
酒保还在喋喋不休:“特别适合自由不羁的灵魂……”
宋余杭从钱包里掏出钱递过去:“就这个。”
***
店门口的风铃叮铃作响,男人收了雨伞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吧台前要了一杯深水炸弹。
酒保看着他端着酒往刚刚神思有些恍惚的那位女士桌边走去。
男人往身后看了一眼,见只有一个小酒保在好奇地探头探脑便把雨伞靠在了桌边,在宋余杭对面坐了下来。
“你怎么——”宋余杭抬眸,男人已经把鸭舌帽摘了下来,头上缠了一圈雪白的纱布,边角隐隐渗出血迹来。
她顿时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男人又把帽子戴了回去:“是职业杀手,我捡回了一条命。”
宋余杭咬牙切齿:“我还真是小看她了。”
男人抿了一口杯中酒,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目:“对方警觉性很高,身边高手如云,我已经暴露,不适合再跟了”
宋余杭只觉得从这清冽的酒香里尝出了苦涩,她不甘心但又暂时拿她无可奈何。
“辛苦了,好好休息。”
这是她合作多年的线人,宋余杭从兜里摸出一叠钱递了过去。
男人接过来收进自己包里,他不能待太久,准备离开了。
起身的时候宋余杭看见他微微弯了一下唇:“你好像从没在工作时间喝过酒。”
宋余杭一怔,把杯中残冰晃得咣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