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贺承乾在看他,他甚至能在心底描画出贺承乾那种手足无措的表情,从慌张到失落到难过,江昶知道每一个细节,但他,不敢抬头。
好半天,他没有听见声音,江昶抬头一看,贺承乾已经走了。
江昶扑到桌上,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无法遏制的冲动:立即通知蓝沛他不干了,然后冲回到卧室里,抱着贺承乾跟他说对不起。
江昶深深弯下腰,抱着自己的头,他觉得心像被谁撕裂了一样。
蓝沛说得对,不赶紧把犰鸟给解决掉,他会变成江昶和贺承乾的心腹大患,早晚他们会死在这家伙手里!
到时候,不是他因为犰鸟狂性发作而被击毙,就是贺承乾被犰鸟给彻底取代,无论哪个结局,都更加可怕。
相比之下,短短一周的煎熬,似乎是可以选择的。
那天晚上,江昶没有回卧室,他就那么僵僵地在书房里坐了一整晚。直至天色发白,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才觉得骨头仿佛全都碎了,浑身剧痛。
这不是纯生理的疼痛,事实上像他这种灵魂力强大的人,坐一晚上根本算不上什么,江昶的痛苦,来自于他内心的折磨。
而且他知道,贺承乾也一晚没睡,他感觉得到这一点。
魂奴对魂主的状态是极为敏感的,反过来,魂主对魂奴的状态却不那么敏感,江昶比绝大多数魂主敏感一些,是因为他体内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贺承乾的灵魂力,另外,也有他常年培养出来的对贺承乾察言观色、事事关心的习惯。即便如此,想做到贺承乾那样心细如发、连他是饥饿还是口渴都能感觉到,那就很难了。
而他此刻,却清晰地感觉到贺承乾的痛苦,是因为,贺承乾此刻,正在承受剧烈的痛苦。
江昶咬着牙,推开门走到客厅,好像听见了他的动静,贺承乾也赶紧从卧室里出来。
江昶没看他,只匆匆钻进盥洗室洗脸刷牙。出来以后,他一面披着外衣,一面淡淡道:“还站着干嘛?要迟到了。”
“阿昶,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吗?”声音怯怯的。
“嗯。”江昶低着头,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我上班去了。”
“可你还没吃早饭!”
“我不饿。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叫个外卖。”江昶低头弹着自己外套上不存在的灰尘,“嘴别那么刁,偶尔吃点外卖死不了人。”
他觉得脖子那儿,沉得像压了石头。
现在,他已经不是强迫自己不抬头看贺承乾了,江昶是不敢抬头。
他怕看见那张脸,那张从充满期盼到逐渐被失望淹没的脸。
一整天的工作,效率非常低。
江昶无心工作,他身上的疼痛感越来越强。这只能说明贺承乾的不舒服越来越严重。
到后来,江昶甚至担心得快发疯了!
“他会不会已经晕倒了?他还在警局里吧?他是不是根本就没吃东西?……”
杂乱的想法占据了江昶的大脑。
正好这时,来自市长岑悦的信息端亮了。
“帮我跑一趟警局。”岑悦和江昶说,“把昨天那两份机要文件交给左军。”
最高等的机要文件是不能通过星域全网传输的,自从上次出现瘟疫病毒,政府和国会就接受了教训,不再把绝密文件放上星域全网了。
江昶一听,立即起身:“好的,我这就去!”
“不用急着回来。”岑悦笑道,“正好去和承乾说说话。”
所以岑悦还以为自己是好意,江昶只觉得喉头哽住,他很想推辞这个差事,又怕越解释越乱,所以一声也不敢吭。
抱着文件坐车到了警局,江昶活像个小偷,看四下没人,这才以火箭般的速度一溜烟窜上三楼局长办公室。
谢天谢地左军一个人在里面,他向江昶道了辛苦,又和他说,“承乾就在一楼办公室里”,那种轻描淡写的长辈口吻,意思是,我知道岑悦让你跑这趟腿的真实意图。
江昶的笑容很难看,他不敢和左军多说,怕他发现端倪,告辞之后,悄悄下楼来。江昶本想绕过贺承乾所在的办公室,但是心里却又想,他会不会真的很不舒服?是不是已经虚弱得站不住了呢?
这么想着,江昶就管不住自己的腿,往一楼的办公室走。贺承乾的办公室他来过几次,这次,江昶走到门口,他听见了说话声,透过没有关严的门,江昶看见一个警察模样的人正在和贺承乾讲话,俩人似乎是在讨论公事,贺承乾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区别,除了声音听上去比平日低,语速也变慢了以外。
难怪连左军都没看出问题,江昶暗想,这小子是有多么的好面子!
明明那么不舒服了,还要装出一副“我很好”的样子来逞强……
江昶近乎贪婪地看着贺承乾,目光像胶水一样粘在那个人的脸上,撕都撕不下来。
对面的那个警察终于有所察觉,他问:“承乾,你是不是不舒服?头疼吗?”
“不,没有。”贺承乾勉强一笑,“光顾着说话了,给你倒杯水吧。”
他转身往饮水机那边走,头一抬,恰恰看见门外的江昶!
江昶一惊,他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到警局门口停着的无人出租上,江昶钻进车里,用力关上门,他哆哆嗦嗦点开启动,偏偏那无人出租系统还在絮絮叨叨地问:“客人请系上安全带,请选择您要到达的目的地,一千公里之外请选择长途……”
与此同时,江昶也听见后方贺承乾的叫喊:“阿昶!阿昶!”
江昶急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运营系统给砸个稀烂!
就在贺承乾奔到车跟前的一瞬,无人出租终于发动了引擎,它像脱离弹弓的小石子,嗖的一声,飞快驶离警局,把手指即将碰到车身的贺承乾,一下子甩到了很远的后面。
江昶静静坐在车里,他看着反光镜里,跟在车后面拼命奔跑的贺承乾。
车速太快,不过一两秒钟,奔跑的身影就消失在视野中。
我为什么不去死呢?江昶忽然想。
就让这辆车撞上一棵树,撞上水泥桩,把它连同自己一起撞得粉身碎骨吧!
第56章 第 56 章
那晚,江昶又是很晚到家。贺承乾坐在客厅里,他看见江昶回来,站起身,看着他,却没说话。
江昶仍旧不看他,只冷冷道:“今天太累,我不想做饭了,如果没吃就叫外卖吧。”
他甚至都不敢抬起头来,怕贺承乾发现他的眼睛通红,回来的车里,江昶哭了很久,他怕岑悦发觉,打开信息端时假装忙里忙外,就是不敢用正脸对着上司。
贺承乾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好像他已经明白,说什么都没用了,不管他说什么,江昶都不想听。
就像个见不得光的贼一样,江昶低着头钻进书房,锁上门。
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门跟前,用手抱住头。
一直在书房里躲到凌晨两点,江昶实在坐不住了,他犹豫了好久,终于打开书房的门,悄悄看了看。
贺承乾没在客厅。
江昶轻手轻脚走到卧室,卧室的门没关,贺承乾坐在床边上,背对着他,没有换衣服,身上还是早上出门的那一身。
没有开灯的房间,那个大个子佝偻着背,仿佛不堪重荷,要被这沉重浓稠的黑暗给压垮。
凝滞的空气里,氧气好像被什么给抽光,江昶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他好容易挤出声音:“为什么还不睡?”
那声音嘶哑难听,里面的颤抖被粗嘎的嗓音给遮住,只剩了冷酷的质问。
贺承乾没有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阿昶,要不……我明天搬出去,好么?”
就像有一把无形的刀,狠狠划在江昶的心脏上!
血汹涌喷射。
“你为什么要搬出去?”
佝偻的身子压得更加低了:“你好像……不愿意见到我。”
强忍住扑过去的冲动,江昶用手死死抓着房门,他的手指都抠进砖缝里了!
“这是你的家,要搬走也该是我搬走。”江昶停了停,丢下一句,“别胡思乱想!”
他一秒钟都不敢再呆下去,转过身,飞快回到书房。
关上房门,江昶转过头,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那黑暗像漫长的隧道,漆黑看不见尽头,没有一丝光芒。
蓝沛说,要一直把贺承乾逼到脱力晕厥。蓝沛说,这是唯一能捕捉到犰鸟痕迹的办法。蓝沛说,长痛不如短痛……
蓝沛说,犰鸟是他们的敌人,是他们最大的威胁,但是此刻,江昶严重怀疑蓝沛这些话的真实性。
让他们不幸的不是犰鸟,是他自己,因为他太弱,从头到尾都是个弱鸡,就算增强了灵魂力,也改变不了他天生懦弱无能的本性,这样的弱鸡却偏偏做着拯救强者的梦,是他自不量力,把贺承乾拖下了水,贺承乾是个有缺陷的完美男人,江昶就是他身上的缺陷。他是藏进贺承乾衣服里的一根扎人的针,他是一件冰冷的铁制救生衣,贺承乾为了活命,不得不穿上他,以至于周身剧痛不已。
他江昶就是贺承乾人生的痛苦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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