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欲多说,楼骁也不再追问,换了个姿势后将头枕在他腿上,十分舒服的眯起眼睛,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查探所谓的魔气?这一路过来,洛城空气是差了点,但还真没看见那玩意。”
阮岩皱眉将他推开,起身走到对面的椅子旁坐下,说:“天晚进山不安全,明天一早吧。”
“进山?”被推开后,楼骁有些失望,拽过枕头垫在头底,继续问:“首封山?”
洛城周边多山,但大多都是些小山。首封山却不同,其势雄浑,重峦叠嶂,山间景色尤美,仙姿灵秀,是C国排的上号的名山。加上首封山离洛城主城区不远,来回只需三个小时的车程。所以一听完阮岩的话,他立刻就想到首封山。
阮岩点点头,随后看向他:“你还不去休息?”
楼骁确实有点困了,毕竟昨天几乎一夜没睡。不过……他转头看了眼满脸“你怎么还不走”表情的阮岩,忽然支起二郎腿,颇有些无赖的说:“你都住这儿了,我还去哪休息?”
阮岩闻言沉默了一阵,忽然开口:“楼骁,既然关于以后的关系你我暂时无法达成一致,那近期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一切等你想清楚做好决定再说。”
楼骁一听心里就乐了,什么叫“等你想清楚做好决定再说”?他昨晚可没同意结束关系,难不成只有同意了才叫“想清楚”、“做好决定”?这分明是单项选择,答案还只有一个,还选个屁?
楼骁换了条腿支着,双手枕在头下,老神在在的说:“我觉得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既然观点目前无法达成一致,那就应该维持原状。”
说着他转头打量阮岩一眼,似笑非笑道:“而且现在是合约期,我该享有的权利一个都不能少。”
阮岩不再说话,看他一眼,拿起几件衣服转身就走。楼骁楞了一下,想起什么后忙起身朝外走去,到了主卧门口,一开门果然被反锁了。
楼骁正想叫前台再送一张房卡过来,却接到钱经理的电话,说是中原区的负责人李总听说他来洛城,匆匆就赶到分公司,想见他一面。
楼骁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分公司,毕竟来都来了,一直不露面也不太好。且阮岩的事毕竟要到明天,倒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挂完电话后,他在门上敲了敲,道:“我去趟分公司,你呆在这不要乱跑。”
阮岩正靠坐在床上看着手机,联系人页面上,“阮筝”两个字几次滑过。他再次点开,却依然犹豫着不敢按下。
敲门声响起时,他指尖微微一颤,竟按下了拨号。随后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得见“嘟——嘟——”的拨号之声,连楼晓离开了也没发觉。
“Hello,阮先生吗?”
电话接通,传来的却是一个发音生硬的男声,阮岩瞬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小筝呢?”
电话那头笑了笑,依旧是生硬的发音:“阮小姐已经休息了,需要帮你叫醒吗?”
阮岩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想了想说:“不用了,等她醒后,如果方便的话,请给我回个电话。”
“好的,我会的,还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没有了,谢谢。”阮岩挂断电话,长长的舒了口气,所谓“近乡情更怯”也是这种心情吧,他竟有些害怕与阮筝通话。
阮岩又坐了会儿,然后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想排遣一下心情。冬日天黑的早,才五点钟,外面已是暮色l降临。城市的灯光有些暗淡,像是蒙了一层雾气。
站了一会儿,心情渐渐好了许多。一片黑絮忽然从窗前缓缓飘落,阮岩视线不由随之下移,直到看不见为止。
其实楼骁说错了,洛城的魔絮应该比江市多些。从机场到酒店这一路,他就发现了三片,只是它们碰到物体便会气化,鲜少落到地面,人们很难察觉罢了。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拿起手机给小周打了个电话。小周接到电话后有些不好意思:“阮先生,我在分公司呢……”
阮岩有些奇怪:“不是说你这两天跟着我吗?”
小周既为难又心虚:“是……刚才楼总忽然要来公司,我就送他过来了。”
“楼骁在分公司?”阮岩不由惊讶。
“是的是的,刚来……”小周有些小心翼翼。
“那算了。”阮岩摇摇头,说:“你在那儿等他吧。”
小周一听,顿时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之前还在阮岩面前信誓旦旦,于是忙问:“阮先生有什么事要办吗?”
“没什么,你先忙吧。”
阮岩不欲多说,小周却不知为何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忙说:“阮先生您等等,我马上就到,最多20分钟。”
“不用了,我没什么要紧……”阮岩刚要拒绝,那头已经风风火火的挂了电话。
看了眼被挂断的手机,阮岩有些扶额,没想到周皓以前是这么毛躁的一个人。
不过现在时间确实还早,呆在酒店也没什么事,不如先把一些能买到的药材备好,等明天从首封山回来,炼制淬体l液的必需药材应该就差不多齐全了。
20分钟后,小周果然准时到了酒店楼下,见到阮岩后他神色有些纠结。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阮岩直接开口。
小周想了想,小心建议:“您要是打算出去逛逛的话,最好带个帽子、墨镜什么的遮掩一下。”
毕竟你现在在网上还是挺出名的,小周在心里默默补充。
阮岩根本没带这些,想了想问:“等会儿能不能请你下车帮我买一下?”
“当然可以。”小周见他不仅没因自己中途离开生气,说话还挺客气,不由松了口气,暗想:也不像网上说的那么嚣张跋扈啊?
“对了阮先生,您想去哪逛逛?”小周放松心态后,不由随口问道。
“洛城哪里有药材齐全一点的中药房?”阮岩直接问。
“您要买中药啊?这我还真不了解。”小周有些为难,想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说:“对了,我女朋友是学制药的,我打个电话问问她哈,没准儿她能知道些。”
阮岩微笑着点点头,看着他用有些讨好的语气跟电话那头的女孩说话,有些难以相信,这个欢脱到有些二的青年,前世曾是他最得力的手下。
印象中,周皓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过在离开幽魔宗的那天,他却说了很多话。
那时计诛已经苏醒,阮岩感应到这位号称“万魔之主”的魔枭与幽翦之间竟有着一丝莫名因果。幽翦,就是幽魔宗的前任主人,那个囚禁了他五十七年的魔修。
为了弄清是怎么回事,他在幽魔殿推衍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时候,周皓忽然走了进来。
那天天气阴沉,外面到处肆虐着鹅毛般的魔絮,周皓神色也阴沉的有些压抑,他在殿中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宗主,我要去投靠计诛了。”
阮岩推衍的动作顿了一下,并没说什么。
周皓却是笑了笑,兀自盘膝坐下,一个人在那说了许多,阮岩的神思也不由随之飘远。
初见面时,周皓只是个低等魔物,没有人形,也没有神智,却死死的护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任由其他魔物撕咬吞噬着他的身体。阮岩觉得奇怪,魔物也存有善心吗?
他将人带回了幽魔殿,帮他恢复神智,成为魔修。后来他知道,周皓曾有个漂亮的妻子,乖巧的孩子。但可惜,妻子被魔修凌辱至死,孩子被他们投入了丹炉……阮岩并不同情他,世间可怜的人太多了,就连阮岩自己也是。
不过见到他在魔宗内小心翼翼护着那个孩童时,阮岩终究有些恻隐。周皓说,他的孩子去世前,也是这般年纪。
阮岩想到了阮筝,自己做不到的事,或许希望别人能做到吧。他再次帮了周皓,让他成为幽魔宗真正的掌权人,实力与权力仅在自己之下。这样,他就有了足够的能力去保护那个孩子。
然而可惜,那个孩子长大后却背叛了周皓,最终死在阮岩之手。
“有时候,我很恨你。”周皓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回荡,“若是你没带我回魔宗,没助我恢复神智该多好,或者,那时就让我死在小远手里多好……”
“但其实,更该恨的是自己……”
“也许吧。”阮岩终于出声,也不由想,若是一开始就死在陆濯清手里该多好,或者,那时死的是自己而不是楼骁该多好,便没有那么多痛苦与遗憾……
周皓笑了笑,眼中竟带着怜悯:“宗主也是可怜人……”
“呵……”阮岩轻笑一声,闭上眼,没有说话。
“或许计诛是对的,这世间本就污浊。”周皓起身,掸了掸衣服,神色一片轻松。“我知道仙盟的御玄戈来找过你,想来日后再见,便是敌人了。”
走至殿门时,他忽然回头,轻轻笑了笑:“保重,宗主。”
“保重。”阮岩阖着双眼,轻声说道,声音有些缥缈。
再见面时,他肢体不全的躺在堆积如山的尸骨上。魔絮纷纷而下,他静静的看着天空,嘴角噙着一抹轻笑,再无有生息。
阮岩帮他合了眼,看他笑的那样满足,像个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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