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卫君子却摇了摇头:“只能算一半的师叔,我既是楚卫君,依是卫君子。不过,卫君子的部分应该大些。可是,罡雷对其他意识的压制只是暂时的,等其他的‘卫君子’重新复苏,那我——”
说及此处,他身上灵气涌动,整片血幽梦灵的天地间散去了晦涩阴暗,飞花无数,端的是落英缤纷,如梦似幻。
他的神情有些茫然。
“又是谁呢?”
楚寻真没有说话。
卫君子垂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郑夺锋。
“我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吧?如你所见,现在的我身体里有太多的意志了,他们殚精竭虑,肯定想把寻真融合到一起……我会趁着现在,做些手脚,让他们找不到寻真。”
“但是寻真的身体太弱了,他只是残灵,若不融合,恐怕只有道消灵寂的下场。他没有常星门的护派大阵的辅助,断不可能像楚卫君一样,和星门老祖的那部分元灵融合,堕入轮回再生转世,所以——我需要一个强大的傀儡,能保护他,让他重塑肉身,并且远离我,逃得越远越好——”
“而你是现在血幽梦林中修为最高的人,是最好的傀儡原料。”
郑夺锋闻言,挣扎着地抬起了头,却没看随意决断了他生死的卫君子,反倒直直地盯着楚寻真。
只是……
楚寻真对他视而不见,眼中了无神色。
郑夺锋把头深深地垂下。
见他像是逃避,卫君子有些不满:“你没有资格拒绝。”
谁知,郑夺锋却轻声说着:
“我甘愿。”
然后呢?
郑夺锋给楚寻真清洁完了身体,也不急着将他的衣衫整理好,反倒将沉睡不醒的楚寻真抱在了怀中。他像是失家的犬,重回了主人身边,想放声嚎哭,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假借了其他意志知识的卫君子对他下了生死咒箓,但凡他有一丝一毫想要背离楚寻真的念想,便会被灼烧灵根,受无尽苦痛。
而楚寻真也在他的手段之下,陷入了沉睡,暂时断了生息,以屏蔽其他意志复苏之后的追查。
其后,郑夺锋主动熔炼了琉璃珍宝塔,为沉睡的楚寻真铸了一尊琉璃棺。他负棺而行,遁走他乡,按照卫君子的旨意,到了远离中州的北域。
而现在。
“你什么时候能醒呢?”
郑夺锋抱着楚寻真自言自语。
他之前说假使楚寻真苏醒后不愿见到他便会自动走离,心中也是情愿的,毕竟他罪无可恕。但他不会真的走远……郑夺锋想着,自己就远远地,躲着楚寻真的视线,偷偷护着他就好。
也许楚寻真会想方设法,去找能再见一次真正的卫君子的方法。
也许楚寻真会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安静地度过余生。楚寻真以往最喜乐道,也许会在凡人城镇中开个乐坊也不一定。
也许楚寻真会同以前一样,再找到一个“郑夺锋”,然后真心以待,而对方也必然会回以真心,两人情比金坚,共渡同船。
比如之前那个孟浪的小修士,就是个可能的人选。
只是。
一想到对方的快乐与自己无关,他的心,便抽疼得不行。
第27章 乐师
北域·重风城。
作为一座修者城镇,而且是北域中的城镇,重风城一向是这片冰封雪原上最热闹的地界。北域广袤冰寒,自然环境极为恶劣,在这里生存的修士比起其他地域的修真者往往会比同阶厉害不少,但同样的,低阶修者要在这里讨生活会比其他地域更加艰难。
苗乐有些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站在他面前的修士见他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将手里的灵石又抓了一会儿,对方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把灵石交于了苗乐,待苗乐小心翼翼地把灵石揣进腰间的储物袋中后,才颇为肉疼地对他挥了挥手。
“这次的灵石怎么比以往多些啊?”苗乐忽然问道。
修士哼了一声:“怎么着,准备把多的报酬退给商会?”
苗乐哂笑:“吃下去的东西哪有还能吐出来的道理。”
那修士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片刻后,他才转身朝苗乐摆手,示意苗乐可以走了。
在北域生活不容易,他好歹是上闻商会的采买,比寻常修者过得好些,见苗乐年纪轻轻却潦倒落魄,而且有些家弟的影子,忍不住照拂了一二。
只是……
见苗乐喜滋滋地走了,修士这才拿着盛满灵石的储物袋,去给其他商队修者发放工钱。这些修者有他怜悯,能比其他商会的低阶修士多得些一毫灵石,只是,又有谁来怜悯他呢?
说到底,修真界实力为重,唯有强者才能拥有一切。
即使是像重风城城主这样的金丹期大能,在他之前,也有元婴期的修者压制着他。
自己这样的小修士对于城主而言只是蝼蚁,而在那些更高层次的修者面前,城主也不过凡土吧……
他想起了之前在北域遇见的那名元婴修者,对方实力远超重风城城主,即使强征了城主的宝车,城主也不敢归罪于他。
真羡慕啊,那些超凡修士们,定然活得逍遥恣意,快活无比。
他们怎么会有烦恼呢?
只可惜了自己这些小喽啰啊,修士长叹,现在那名元婴修者还在重风城中,城主不敢妄动,待那修者走了,估计商会就会迎来怒火中烧的城主的迁怒降罪吧。
而这厢领了工钱的苗乐则乐呵呵地走在重风城中。
有了灵石,而且数额还比以往走商时多谢,他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连带着之前在雪原受的气也消了大半。他难得挥霍奢侈了一把,找了家灵食酒楼胡吃海喝了一顿。
在北域求生,他从未想过未来,就这么得过且过着,也没什么远大抱负,只想着在不知名的某日意外葬身北域前能过得自在快活些。
酒足饭饱后,饱暖思淫欲,苗乐到底也是个年轻小修,沉不下气,不由得起了些邪门心思。虽然之前险些被那名突来商队的诡异负棺者震损了灵根,但苗乐却也忍不住意淫起了他窥见的那名睡在琉璃棺中的青年。
他觉得,便是重风城里的乐修楼阁中的歌女乐师加起来,都比不得那青年一分艳色。
这么想着,苗乐也下意识地踱步寻至了重风城内的乐修楼阁。
点了壶灵酒,他便优哉游哉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准备听听乐修的曲子,等会儿再去寻个登对的女修……嘿嘿嘿。
苗乐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知他笑到一半,忽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击中了额头。那东西含了灵气,力道极大,差点没把苗乐给打趴下。
吃疼地捂着额头梭巡了一圈,苗乐才发现有个修为比他高出不少的修士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身侧,手里还拿着一个盛放棋子的棋盒,似乎是个棋修。之前,他应该就是拿棋盒中的棋子砸的苗乐。
“这位道友,你这是何意……”苗乐有些憋屈,他修为不比对方,因此只能低声下气地问询。
那修者朝他比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夹着棋子的手指了指楼阁二层。
嗯?
苗乐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于楼阁二层中,似乎倚靠着一名白衣人。
对方背对着苗乐,不辨面目,而且身上也没有灵气的痕迹,似乎是个凡人。
这时,忽然有个乐修打扮的女修走到了白衣人的身边,同他耳语了一番,那白衣人点了点头,便跟在了女修的身后,下了楼梯,寻至了一层的乐台处。
在那里,正有一名中年乐修奏着瑶琴。
乐音悠长宁和,沁人心脾。
见女修领着白衣人到来,那弹琴乐修停下手,愣怔了片刻,待与女修交谈了几句后,他才点了点头,重新弹奏起来。
而那名女修也递予了白衣人一支竹笛。
白衣人接过笛,转过身,缓缓吹奏起来。
他的容颜直直地映在了苗乐眼中。
苗乐一时痴愣。
这白衣人……正是他之前心心念着的那名琉璃棺中的清隽青年。
…………
楚寻真吹着笛。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完全没有吹笛的记忆,但却像是身体已记住了吹奏的方法一般,那中年乐师和声,他便自动地吹了起来。
他忘记了很多事情。
昨日他刚一苏醒,便发现自己躺在这间乐修楼阁的一间房间中,听之前和他耳语的女乐修说,自己是昏迷在乐修楼阁前的。
女乐修见他模样生得端正,心中不舍,便将他救了回来,置于了楼阁中。
楚寻真醒来时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清明了,只晓得他叫楚寻真,其他的一概不知,就连为何会昏倒在乐修楼阁前,又如何凭借着毫无修为的凡人之躯来到重风城的,都不清楚。
好在当女乐修拿出竹笛,为他吹奏宁神追思的安神曲时,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会奏笛,而且吹得还相当不错。
女乐修见他不知来处,无家可归,便留了他在乐修楼阁里暂住着,充作演奏乐师。
自己到底是谁呢?
楚寻真想着,过了片刻后却又觉得有些无所谓,会忘记的,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