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漾如此想着,低低地伏下身子,对面前那位面冷心热的楚二叩首道:
“弟子知错,还请师叔责罚。”
……
宁十九在外头和急匆匆开大招瞬移过来的云棠谈话,或者说,他是在被云棠用盯夺子仇人的眼神死死盯着,痛苦万分地回答对方那一波接一波的问题。
“阁下何人?”
“嗯,云游四方的散人,道号十九,你叫我十九天君就行。”
“天君么?”云棠抱拳行了一礼,表达对炼虚合道大能的尊重,但他那咄咄逼人的态度并没有丝毫收敛,“尊下是如何与劣徒结识的?”
“巧遇,巧遇。吾那日路过蓬莱,偶见山头一小子肉身既死,神魂却凝而不散,不觉心中好奇……”
通过伉俪咒,宁十九迅速与陆漾统一口径。他一边听陆老魔在自个儿心里滔滔不绝地编谎话,一边慢吞吞将之复述出来,讲给眼巴巴的云棠听:
“……恰巧我略通岐黄之术,又见那小子甚和我胃口,便兴致突发,想要救上一救。也是小清命不该绝,与其说是我出手救人,不如说是他决然自救,兀自凭着绝世天资撑到今日……”
云棠心中一紧,顾不得问宁十九是怎么闯进的蓬莱岛,也顾不得纠结宁十九对陆漾奇怪的称呼,更顾不得替师门问一句宁十九不请自来究竟所为何事,只急急忙忙又行了一礼,焦声问道:
“我那小徒到底受了怎样的伤,竟至当日假死,今日悬危?现今你们久别又重新来此,可是他身体大好了,还是愈发危急了?”
“呃,小清没事儿,云——兄——你稍安勿躁,听我把事情原原本本、从头到尾给你捋一遍……”
宁十九在陆漾的指点下把鬼魇的事情挑着捡着说了一些,当然瞒下的更多,说什么“原原本本”、“从头到尾”,可他俩谁都没准备一回山就掀老底折腾人。
可就是那连敌人具体形状、外貌、来历都含糊不清的混乱叙述,似乎也让云棠受惊不小。再心细地追问了三五个细节之后,云棠忽的收了那逼人的态度,掩面长长一叹,继而端正衣裳姿容,又给宁十九抱拳行了一礼:
“小徒再造之恩,云某替他谢过十九天君了。一朝救生,八年养育,天君于我门下情意深重,我这忝为师父的无以为报,将来天君若有何事,云某自当千里相助,蹈火不辞!”
宁十九生受了云棠连续三个礼节,还有一句价值千金的承诺,下意识就要反手一个回礼送回去,另外还得连道三句“不敢”不可。但因为做戏要做足,他得装出世外高人外加对陆漾乃至云棠有恩的模样,便再不好随便去躲开,也不能说一些太过谦虚的敬语。看云棠还要再拜,宁十九又惊又愧,又不敢明着表现出来,只好在心里疯狂地向陆漾诉苦:
“惨,惨,惨,折煞我也!这位云爷可是你的直系师长,以我和你的关系,将来拜堂时可都要向他磕头的,现在他倒一个劲儿地向我行礼,你说,这叫我日后抬头低头怎么见他?都怪你出的这破烂馊主意,本来我是和你同辈,现在倒与云大仙称兄道弟,成了你的长辈,将来可如何向这位爷解释咱俩的情侣关系并且求他把你许配给我啊……”
陆漾在那边和楚渊正聊得开心,闻言一腔好心情登时被像泼了三桶冷水,简直要给漫天胡扯的宁十九气得背过气去。
“你丫闭嘴!”
“我这都可是很现实的问题诶!”
“我管你!”
“见家长这种事情本来就该是小辈俩口子的事儿,你不能单独撂给我一个人……”
“行啊,我告诉你该怎么办。”陆漾冷笑,“这事儿早说晚说都得说,你不如趁着功劳大破天的时候坦白,直接便和我师尊说你养小孩儿养出了不伦之恋,养着养着就把那孩子养到你床上去了!”
“喔,这么说会被打断腿的吧??”
“不,是会被打断脊柱。”
“……”
于是宁十九咬着牙忍受云棠的再三感谢,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敢多做一个表情,生怕一不小心漏了口风,导致面前那温雅谦和的君子人物突然翻脸,把自己这个觊觎他徒儿心灵和**的罪人痛殴成一个残废。
还好,云棠终于勉强表达完了他的激动与欣喜之情,收手挺立之余,他的脸上稍稍去了几分愁容,叹息着问宁十九道:“劣徒顽皮,天君这几年被气得不轻吧?”
是啊是啊,我经常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生啃了那头老魔……
宁十九一本正经道:“小清虽性格跳脱飞扬,但关键时刻甚守规矩,远超同龄人乖巧甚矣。”
在知道了陆漾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云棠就开始关注一些无甚要紧的细小事情,比如他现在就很关心宁十九对陆漾的称呼问题:“小清?这是小徒在外的名号么?”
“咳,这是我给他的爱——昵称。”宁十九道,“好叫云兄得知,令徒在外有个‘清安公子‘的雅号,但这玩意儿明显是外人叫的,在家里的时候,我和他师姐都喜欢叫他小清……”
“家里?师姐?”云棠可不好糊弄,瞬间就听到了关键词,“天君这八年来所居何地?小徒何来又一个师——”
他转念一想,以为陆漾为了求生而投身于宁十九门下,这样多了个师姐甚至是师父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虽然云棠身为陆漾九叩九拜讨的正宗师父,但事急从权,人命大过天,他并不反对陆漾在生命悬危之时转投他人门下,更何况这位新的师门长辈似乎比自己境界更高,能传授给陆漾的东西更多……
就这样自我安慰着,云棠尽量保持面上的平静,但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浓浓的失落与伤心之情。他不愿失了礼数,便竭力控制着脸部肌肉笑了一下,用等待判刑的口吻惨然对宁十九道:
“哦,还未相问,不知天君与小徒——与漾儿,现在是个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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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玛见家长,脑补那场景直接就笑喷了,师尊和大宁大眼瞪小眼,父权和夫权激烈对撞简直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何厚铧【这个蛇精病的作者菌又开始了。。。
☆、第111章 再会东海:无题
云棠脸上阴沉的表情让宁十九心里一突。他在见了云棠之后,思维本就相当混乱, 现在更是直接就成了一锅浆糊。他瞪着眼, 脑袋里的想法诡异地冲着岔路奔袭而下, 完全会错了云棠问话的含义。
他亲眼瞧着对方那明显不虞的神态, 又亲耳听见对方说话的语调一下子降了好多, 不用太过思考,他就能得出眼前这位爷心情很恶劣的结论——只是这个结论的话,那还是很正确的。
但云棠的心情为何恶劣, 谈话的基调又为何突然就由激昂变成了低落沉闷, 宁十九目前正处于气急败坏外加心虚气短的状态, 便没多想——毕竟他很有做“贼”的自觉。
总而言之, 他只听得, 云棠赤/裸裸地提及了陆漾和自己的“关系”!
什么关系?
宁十九脑袋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是:泰山大人替自家孩子来找他确定名分了。
然后他就接着想,若是下一息这位爷开口讨彩礼, 自己为了显示诚心,恐怕得按着天上的规矩, 最少也要许这位老丈人以吨计的灵丹妙药, 或者还有不足……好吧,瞧云棠那恹恹的神色, 倒也不是很像一个会讨价还价的主儿, 看来应该是别的事儿。
于是宁十九更加心惊:这是要棒打鸳鸯?
怎么办?怎么办??
“老魔老魔, 你家师父是怎么知道我和你关系不正常的?”宁十九紧张得心脏收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他飞快地在心中和陆漾通气儿,把这边急转直下的形势飞报与陆漾知晓, “他现在逼问得紧啊,直勾勾盯着我看,等我的回答呢。嚯,你不见他脸上白那煞煞的颜色,吓死我!而且这位爷都不笑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我很满意的样子……他如果要我和你断绝现在这关系,我该怎么答他?如果他摆谱儿来压我,你说我是虚与委蛇一通呢,还是义正辞严地告诉他我情比金坚爱比天长——”
“等等等等,”陆漾在那边没直面云棠,所以还保存着一些理智,闻言赶紧打断宁十九的胡思乱想,“你确定我师尊发现了咱俩的关系?他怎么说的?”
宁十九委屈道:“他吼我,要我坦白我和你之间是怎么回事儿!”
“……”
那边陆漾沉默了下去,很久之后,方缓缓吐出四个字来:“转移话题。”
然后又是一个铿锵有力的字音:“快!”
宁十九还要再问,可眼前形势又是一变。
云棠眼中先是浮现出一抹久等回答而不得的焦躁神色,接着,就变成了对陆漾人身安全的担忧——十九天君如此吞吞吐吐,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莫非这位面相凶恶的天君大能不是收了陆漾做弟子,而是在救人一命之后,挟恩图报,逼着陆漾答应了什么不平等条约?万一此事为真,眼前这人和陆漾关系并不融洽的话,那云棠感激之余,少不得也得为弟子主持公道,还恩之后再讨一份债了。
于是宁十九便骇然看见君子云棠眼中竟掠过一丝怒意,那种暴戾之意甚至还有向杀意靠近的趋势。他打了个哆嗦,也顾不得再去编一个无甚漏洞的谎话去转移话题,赶紧大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