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脚乱之中,凭借潜意识里的想法,我心一横转身紧紧拽住某君的衣袖,打死也不放开。
微微刺眼的光芒照了过来,咦?此身何处?
首先入眼的是熟悉的眉眼,只是好像有些不同,勾人的凤眸似有水光隐现,载着一潭不见底的深情,教人不免讶然。
可是更讶然的还在后头,当本妖发现自己像只四脚章鱼扒在某君的身上的时候,一只手上貌似还不怀好意地抓着一根紫色的飘带,据仔细观测后,毫无疑问是束头发的,不知道摇光星君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禁忌啥的,比如贴身发带只有命定之人才能触碰啥的。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理了理满头脑的官司,譬如明明昨晚睡在树上的,怎么一夜之间跑到了某君的怀里,譬如昨晚我应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对,我一定是没有做,……可是更悲哀的是……哇……某君觊觎肖想本妖已久,昨晚自动投怀送抱的好事 ,傻狍子才做正人君子呢!
很显然,摇光星君从表面上来看,并不是一只只会横冲直撞乱蹦乱跳的野狍子。
“我……我昨晚……没……没对你做什么吧?”秉着最后的勇气,我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良久,那边没吭声,我疑惑地抬起头瞥了一眼,就见到叱咤风云的摇光上神一脸梨花玉阑干的样子,就跟被人欺负的小媳妇一样。
其实,我真的很想冲他喊上一句,憋装了。
可惜我还没喊出口,媳妇脸就凑了过来,从袖子里掏出一面掌心大的小铜镜,递到了我手里,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颈子,又指了指我,就是半句话不说 。
本妖是只聪明的小花妖,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捧着小铜镜就照了起来,不照还好,一照当即魂飞天外。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本妖脖子上几处咬过的痕迹,总不是几只找死的小虫子干的好事或者是我自己弄得吧!
真缺德,占了本妖的便宜,还要做出受了多大欺负的可怜模样。
我抓住小铜镜,朝着某君的胸口弹了过去,仙器就是仙器,没有达到预定的砸人效果,反而顺从自觉乖乖地钻进了紫衣袖里。
“……”
朝阳渐升,发现大眼瞪小眼地结果可能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后 ,我率先移开目光,低声哼唧一句:“再有下次,我就……””
再有下次,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打我肯定打不过,既然打不过,臆想出来的惩罚只是臆想。
某星君得了便宜还卖乖,施展仙术摘了果子回来,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从三从四德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一眼瞪了过去,更觉得自己在与他打(da)打(qing)闹(ma)闹(qiao),所幸悠悠来了一句“小妖已经聋了!”
不出所料,某君当即闭口不言,可一刻过后,他重施旧技,乱讲一气,从梁祝雏形是断袖讲到天上的月老真不是个东西。
天上的月老的确不是个东西,送了这么个磨人的小妖精过来
第52章 鬼笳
“时辰到了,各位上路吧……”
“人死如吹灯拔蜡,过往恩怨情仇一概烟消云散。”
“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酒也空,气也空,世间浮华……世间浮华一阵风……一阵风——”
鬼笳做了几百年黄泉引路人,来来回回踏着生死路,反反复复念叨几句词,不知见了多少孤魂野鬼。
有的人死了,三魂七魄散了大半,恍恍惚惚痴痴傻傻,不知自己从何处来,又是要去往何方,只知道跟着位吹胡笳的黑袍使,也看不见如何面目,一路走一道忘,浑噩间饮下孟婆汤,穿过奈何桥,从此,一别前世。
也有些泼皮耍无赖的,生前逞威风不够,死后一摞子狗怂臭脾气还要带到阴曹地府来,都是纸老虎一个,只消鬼差装模作样扬上几鞭子,杀个鸡,敬个猴,一树儿给削直溜了。
还有一类前世不忘心有执念的魂魄,不忘恩,不忘仇,不忘情,死活不愿意入六道轮回,言之凿凿,振振有词,这样的,便抛入忘川河里教他洗上一遭,再想不通,只管教他泡个够本。
“喂,说你呢,磨磨蹭蹭的,为何不走?”鬼笳转回来催促道。
那是个眉清目秀的溺死鬼,全身湿漉漉的,素色衣衫,他眉头紧锁站在原地来回徘徊,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鬼差大人,我家娘子还在家等我回去呢,求你放我回去吧!”
好个天真烂漫的溺死鬼,上了黄泉路,还回得去吗?
尸身都不知道烂到哪里了!
鬼笳素来没什么好脾气,痴情种子见多了也生漠然,冷然道:“回去?白日做梦也轮不上,走吧,走吧!”
闻此一言,那溺死鬼心头一禀,四肢缠上一颗合人抱粗的阴阳树,哭着闹着不肯走,回不去,就死活要等在这里,做只千年王八万年鬼。
按惯例碰到此等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听话的,推到忘川河里浸入一通就是,今天鬼笳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指着不远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孤魂,道:“你要像他一样在这里等?等了几百年也没等到人,你看看他的魂魄,都快散尽了,就是立刻去投胎也只能做个不知朝暮的蜉蝣,你还要等?”
他特地提高了语调,果不其然,溺死鬼盯着大石头处的游魂,脸色愈发灰白。
依稀能分辨出那游魂身上衣料价值不菲,想必死之前也是个富贵人物,真如鬼笳所言,三魂七魄颜色浅淡,堪堪弱弱,好似一阵无来由的风就能刮走。
管它人世黄泉,一旦倒行逆施,都是要先痛的。
“尘归尘,土归土……”
“尘归尘,土归土……”溺死鬼跟着念叨着,跌跌撞撞滚过了奈何桥。
鬼笳望了一眼坐在大石头上的游魂,摇摇头,复又司其职。
那游魂一坐就坐了几百年,也不曾瞧见他要等的人来,那个人现在何处?轮回几次?相貌可曾变否?一概不知,只知道痴等,傻子一个,到时候灰飞烟灭魂消俱散又如何?
管它呢,自找死路的游魂,忘川里浸了几百遭,屡劝不改,该!
几百年前,也有这么个鬼,生前死得凄惨,受千刀万剐之刑,入了阴曹,百般不愿踏过奈何桥,执念太重,便教勾魂使送到了阎王殿里。
“小鬼,你可知下辈子你入得是鼎盛富贵人家,有入朝拜相的造化,还不愿吗?”坐在主座上的阎王爷神情肃穆,庄重无比,气势甚是压人。
小鬼胆子小,惊慌失措顷刻跪倒伏地,抖抖嗦嗦,话也讲得结结巴巴:“小鬼……小鬼上辈子姓叶……名……名书,字颜玉。”
阎王爷绷着的黑脸面差点破功,谁问他姓甚名谁,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干咳两声道:“你答得那是什么狗屁东西?”
小鬼见阎王爷动怒,连忙朝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勉强镇定下来,先行三跪九叩之礼,后道:“生前之名,生前之事,生前之人,若是入了轮回,什么也不记得,小的有恩尚未报,有仇也未报,实不能再入轮回,求阎王爷成全!”
眼前小鬼生前本是朝廷命官之子,后其父一遭沦为阶下之囚,举家入狱杀无赦。人多注重香火传承,百般拼命以一同岁男孩冒充之,苟延残喘留下一条命,得其父一叶姓同僚收养,化名叶书。
此同僚仕途平平不足称道,却有一子天资卓越不凡,名籍字子尚,入世后如平步青云,擢升连连,终位极人臣,朝堂之上颇具手腕,与叶书情谊深厚。
后旧皇垂暮,其子各怀鬼胎欲登大宝,叶籍素慕十三皇子,虽不得其心,仍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借叶书之手剪除东宫太子,危帝勉撑残体誓要彻底清查太子一事,东窗事发大祸临头之际,叶籍不得不快刀斩乱麻弃子以明哲保身,百步已行九十九,断没有回头路。
那弃子是叶书,罪臣之子,毒杀太子,任何一条足以教他身败名裂罪至凌迟。
三千刀不是刮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叶书身死入地狱,不肯轮回入钟鸣鼎盛之家,报恩报仇执念太深。
阎王爷一扬手,沉声道:“小鬼,杀人不放火,造桥不铺路,报仇报恩不二做,要是你等来了他,这恩和仇如何取舍,你想好了吗?”
叶书低眉垂首,拳头攥得生紧,无力道:“小鬼不知,望阎王指点迷津。”
话音刚落,复又叩首跪拜,头磕得“噔噔”响。
阎罗王略一沉吟:“叶家于你有再造之恩,他与你更是竹马之谊,你不愿伤他;可他将你推上黄泉路,你又不甘心教他逍遥自在,两厢矛盾,挣扎取舍,如此这般,还不如教本王收了你的记忆,留与地府做一引路人,或许还能见上他一面,也算了了一番“孽缘”。”
此后,黄泉路上多了一位引路人,有名“鬼笳”,专引野鬼孤魂入轮回,一口引路词说得无比顺溜,脾气不大好,永远缩在一身黑袍子里。
地府里的鬼差大都知道,鬼笳对坐在石头上的痴鬼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看不顺眼,骂了十几遭,痴鬼自闻风不动,忘川河里抛几番,还是“钉子户”一个戳在原地,久而久之,便也懒得费无用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