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我瞥了一眼师尊,师尊轻轻拂去方才落在肩上的花瓣,见我停了,抬眸恰巧与我来了个四目相对,惊得本花妖心跳都漏了一拍。
“还有什么?”师尊道。
夜色沉沉,又是在如此昏暗之地,我只觉得师尊的声音与平常不太同,显得有些急切似得,师尊性子惯来平缓温煦,不急不躁,很少见他这般语气,也许是我刚刚光说了栗子,连小白狐狸都没放过,独独忘了师尊。
想到这里,我几乎是厚着一张堪比城墙的脸道:“当然还有师尊,青落山上,我最最最喜欢的就是师尊了,旁的都比不得的。”
像是小徒弟对着师父撒娇一般,带着点恭维与讨好的意味,却又不逾矩,既能藏着自己不能言说的小心思,又堂而皇之的说与人听。
只是没承想,这话一出,师尊那边半天不曾言语,难不成师尊觉察到了什么?
这一边我唯恐自己那一点小心思藏不住,讨了师尊不喜,却听得一声低低的言语。
“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声音又低又轻,依旧温暖如三月春风。
“嗯。”我连声应了过来,这样就很好。
本花妖掸了掸身上沾上的草叶子,摘掉了不知何时裹在外衣上的苍耳果子,方才踏开了步子,而师尊走在了后头。
只听得师尊似轻轻叹了口气,道:“要是以后......喜欢......就好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本来一句话叫我模模糊糊听了几个字,不懂也是常理。
我抽出咬在嘴里的狗尾巴草,心里一片胡思乱想,会不会是刚才我勾起了师尊以前的记忆,哎,真不该随随便便就说喜欢师尊的,以前一定也有人对师尊说过这样的话的。
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脚下也走的糊里糊涂。
“唔,轻点,疼......”
“喜欢吗”
“喜欢的......”
“还想要吗?”
“想...想要......”
“想要什么,不说就不给你......”
“要......要你进来......”
话音消了,只剩下低低的听起来□□的□□。
妖的听力本就灵敏非常,这一处偏暗罕人至,实在是半夜偷欢的好地界,只是本花妖还是如遭天雷般怔在原地,实在怪不得我的,方才你一言我一言的凿凿实实是两个男子。
为了确定,本花妖循着声音望了过去,这一会怕真是要长鸡眼的,惊得我惶惶恐恐转身退了好几步,不曾想恰巧撞到了迎上来的师尊的胸前,“砰”的一声,眼花缭乱,痛得本花妖闷哼一声,急急忙忙之间还不忘记捂住了师尊的两边耳朵,师尊这般如山中清风的人,断断是听不得这人世间的□□之声的。
长针眼还是本花妖一个人来长得好。
不过好像已经晚了,师尊一把挪开我捂住他耳朵的手,低声斥道:“教你乱跑!”
明明是呵斥,听到耳朵里,却软绵绵轻柔柔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随随便便走一走,碰上野外情动的,活生生还是两个公子。
师尊不知道有没有被吓到,平素来不近女色端方雅正,像是无欲无求目视如空,陡然一日见到这样的场景。
我实在浮想联翩不下去,拽住师尊的手腕一路狂奔,远远离了此处才好,要是被发现了总免不了扫人家兴致,活活当一回斗大的素油灯。
及至大桥处,方才思其不妙地猛然缩回爪子,暗道:“要是师尊问我看见了什么,我就说啥也没看见,师尊要是问我听见了什么,我也说啥也没听见。”
虽然觉得这谎话说的也太明目张胆了些,不过说的人以为是真的,听的人将它当做真的,真真假假,都没什么干系。
显然是我自己太过多虑,师尊压根儿就没问,我偷偷地用余光瞄了瞄,虽然本花妖觉得这个动作实在是有些猥琐,一点儿不符合月光花,但是为了不落下师尊的脸色变化,怎么猥琐怎么来。
一片薄红渐渐散去,重又恢复了原来的苍白,夹带着丝丝清冷,眼眸低垂,抿着唇角,活像遭了欺负一般。
暗自打量了好久,觉得这样的师尊实在是可爱的紧,连我方才受的惊吓早不知钻到哪个墙角旮旯里了。
“师尊,师尊,师弟......”
咋咋呼呼,老远处就开始喊,一直喊到跟前才作罢。
栗子使劲搓着自己的衣袖角,眼泪直在框里打转,一脸委屈样,纠结半天慢慢吞吞道:“我以为......以为师尊不要我了,刚刚我又碰上了那只小母老虎,她抢走了我的莲花灯,还说我没人要。”
栗子一把攥起我的衣角,越说越委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真是个厉害的,一哭就收不住,那鼻涕还专门往我身上凑。
我叹了一口气,道:“栗子,都说吃栗子能教人脑袋灵活点,我看你是都白吃了。”
栗子重又哀怨地看了看师尊,瞅了瞅我,道:“我刚刚找没找到,还以为......”
我被他那一眼瞅得心虚,随口问道:“还以为什么”
“还以为师尊和师弟私奔了。”
“......”
“......”
栗子竟然知道私奔这个词,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玉衡师叔到底如何荼毒青落山了,连栗子都不放过,据玉衡师叔自己说,他看过的春宫图能有一箱子那么多,还不带重的,真是祸害遗千年。
师尊轻轻咳了一声,明显提示刚刚言语有失,栗子慌得捂住了嘴,道:“不是,不是私奔,是幽会,对,幽会。”
这一回,师尊的脸色更白了,不排除是给气得。
栗子一定是故意的,这小子,上次断了他一晚上粮,还就记了一笔。
温柔乡灯火通明,传出来的不是黏腻的脂粉味,倒是一阵阵兰花香,附庸风雅的公子少爷自然上赶着过来,门前人进人出,好不热闹,恐怕入夜也不得消停。
一盏双鱼灯下,白天见着的那位卖字画的书生坐在小板凳上,专心地看着一本应该是四书五经类的卷书,眉眼温和 ,仿若玉石,只是人来人往的,却无一人驻足摊前,哪怕稍稍扫上一眼。
我拽了拽师尊的袖子,示意他等我一会儿,随即迈开步子来到摊子前,随手翻阅一番,字迹端正有秀骨,画画得十分精妙,缘何无人问津,实在是令人生疑。
那书生估计读书读得用心 ,半天也不知有生意上门,我见此状,悄悄地退了回来。
师尊深深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那书生一眼,半晌道:“也是个痴的。”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正欲问时,师尊已经进了客栈,栗子故作高深道:“自古多痴者,一个,两个,三四个。”
我心道:又不是吃栗子,还一个,两个,三四个
第44章 花犯倾城【五】
月上中天,夜色沉沉。
镂空窗棂大开,时有凉风阵阵而入。
我颇有几分自知之明地贴着凉冰冰的里间墙壁,不敢胡乱动弹,手脚僵硬的要命。
师尊睡眠极轻,稍稍动静便能叫他醒来,自后再难入眠。我也是近来才有所察觉的,还是托了半夜磨牙的栗子。
床拐角处又凉又硬,咯得骨头生疼,一张脸贴着石头的滋味着实不太好受,半天我才算得了个结论出来。
本花妖可能又失眠了,不然为何毫无睡意
我小心翼翼侧了个身,两颗眼珠子就差要胶到师尊身上了,其实这真怪不得我的,随便换了个妖精过来,指不定要干出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来,相较之下,本花妖实在算得上克制有礼心无杂念的。
我与师尊在青落山生活了数百年,其间流年匆匆也不过弹指挥间,所记寥寥无几。但是这些年来,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温情,像是被人当做不懂事的孩子放在手心上视若明珠,心中的怅惘慢慢消散。
师尊说我以前遭了天劫,必定是极厉害的,但是也会去怀疑,毕竟我只是一只夕颜花妖,夕颜花另有雅称月光花,千万朵间难有一朵终得灵性,修作人形,是以对于夕颜花的历劫,应是越轻微越好,这不长眼的老天眼,怎么能一呼噜劈得本妖连爹妈姐妹兄弟叔都不识就算没有爹妈,我以前应该也认识三两个志同道合的小妖精的。
胡思乱想一阵,还是毫无睡意。
我腆着脸靠近一点点,就着月光数着师尊纤长的睫毛,一根,两根,三根,好多根。
这厢我数得正起劲,一双大手猛地搂住了我的腰,不是师尊又是谁
立时,我一肚子心肝脾肺肾吊到了嗓子眼,生怕师尊一睁开眼冲我喊孽徒,顺带什么家法伺候逐出家门类似的。过了好一阵,师尊除了手的放置奇怪了些,并没有要醒的迹象。
我吊着的心肝脾肺肾好不容易皆数归了位,松了口气,可是距离师尊这么近,隐隐的呼出的气息都能就着脸颊擦过去,痒痒的。
喉咙上下一滚,从耳根子一路烫到了脸上。天知道我对自己这位师尊垂涎已久,这般不是要考验我的自持力吧?
欺师灭祖,罔顾人伦!
几个大字自灵台处咻然闪过,惊得我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压在了师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