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拉似乎松了口气:“那现在卡米洛那边情况如何?”
“他很好,不必担心。”老人那阅尽沧桑的眼眸弯成了一条缝,始终保持着温和但又生疏的笑容。
佩拉又道:“希望他不会恨我。”
老人道:“自古暗神的继承人必须心怀悲悯,将世间致惨致痛之事一一经历,还仍能保持内心柔软的人,才能日后不被黑暗迷失自我,你助他成神,何错之有?”
“但是,如果他拒绝呢?他拒绝的话怎么办?”
“那——只能死。”
佩拉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她抬头盯着老者,嘴唇微微打着颤:“您说……什么?”
老人眉眼舒展地笑了笑,一脸坦然,好像刚刚那四个字并非出自他的口,他看了佩拉一眼,转身戴上了自己的毛毡帽,大步走向林子深处,“老夫去看看情况,你守在这里,别让任何人插手此事。”
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了她。
*
林子的另一端正传来刀剑碰撞的激响,一轮宽身弯刀架上了灵压剑,姿势角度虽都说得上完美,但牵引到了左肩头的伤口,一阵绞痛差点令卡米洛握不稳刀柄。
阿梅代奥隐隐收了一些力道,他留意到了卡米洛紧紧皱起的眉毛,以及眼里忍耐的痛苦,这样近的距离下,他清晰可见卡米洛的左肩已经血肉糜烂,不断渗出黑色的脓血,暗毒就如同细密的黑色蛛网遍布在肩头和胸口。
而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是此刻放他走都做不到。
卡米洛稍稍把头凑了上前,轻轻地道:“抱歉……”
阿梅代奥楞了一下,手中力道一松,与此同时,卡米洛挑开了他的剑刃,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推到了一颗树后。
这个角度,威犽刚好看不见他的口型。
“如果我能再强一些的话……如果我能强到与你为敌,能打败你的话……你也不会被逼做你不愿之事……”
说完,他后退了几步,手中单刀一翻,是攻击前的起手之式。
“咳,我看得出来你不想杀我,但这样拖着也没有意义。”
他脚下气劲一震,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扑了过来,刀尖正对着阿梅代奥,凌厉的动作不带半分情面。
这速度太快,阿梅代奥只得匆忙以灵压护体,再一掌擒住了卡米洛持刀的右手,此时任何人,任何经过训练的战士都应该飞快地把刀移到左手去,乘胜追击,但卡米洛左手尽废,只得抬脚猛地踹去,好在阿梅代奥身形一闪,那一脚只踹在了树干上,留下树皮爆裂开来的深深印记。
一直没说话的阿梅代奥终于忍不住怒了:“所以你就是不愿意归降吗!”
“梅,我不后悔。不管是选择离开龙谷,还是进入封锁区,还是占领伊里斯制药救人,到最后在这里和你一战,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而我,有这个自由做出选择。”他挣脱了对方的桎梏,一拳猛地挥去。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自由的!”他咆哮着吼出这句话,顷刻间灵压翻涌,威压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开,一旁的观战的威犽都有些微微变色。
阿梅代奥紧紧咬着牙,愤怒和痛苦一并在胸中翻滚,卡米洛已经逼得他毫无退路了,再不动手,恐怕魔王都会亲自下杀手了。
只见右侧刀光闪来,这一次他避开了卡米洛的攻击,伸手便是一掌。
这速度令人防御不及,卡米洛只听胸口一声骨骼断裂的闷响,紧接着胸骨传来剧痛,整个人倒飞出去,猛地撞在后面的一颗树干上。
阿梅代奥瞬身一步逼上,电光火石间,已将那把弯刀夺去,稳稳地抵上了卡米洛的喉咙。
闪着寒光的刀刃紧贴着皮肤,却丝毫没有划破,他在这最后一刻,甚至还期盼着威犽可能会改变主意。
那位高贵的陛下一步步走过来,来自上位者的风范显得他高傲且神圣,银发紫眸是魔界贵族的象征,意味着纯粹的魔族血统,他眼角生得微微上扬,衬得那双紫眸更加妖异冷艳。
“你盯着我看什么?”他冷冷发问。
卡米洛嗤笑地瞧着他,“我看你长得怎么这样妩媚,否则我小时候,怎么会被你的瞳术蛊惑了去。”
威犽厌恶地皱起眉,但眸子一转瞥见了卡米洛肩头的暗毒,为保持距离他还是停下了脚步,“魔神,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不忍心杀他?”
阿梅代奥面色一沉,刚准备开口。
只听卡米洛咳嗽着笑出了声,“呵呵……他会不忍心?这男人第一次见面就想杀我了,在龙谷他选了救你,我即便死在那里也与他无关。”
他低头猛地咳了两口血,又戏谑道:“反倒是魔王陛下磨磨蹭蹭的,到底是哪里欲求不满,你以为……你在看苦情剧么?”
威犽压抑着怒火,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一个凉薄无情,一个平静坦然,好啊,好一对儿……他忽然冷笑了起来,低低地道:“阿梅代奥,那你就给他个痛快吧。”
阿梅代奥面色一僵,但他的手腕如同不听使唤一样微微抬起,刀尖正抵在卡米洛颈侧,下一刻只需稍稍一转就能切断他的颈动脉。
死寂般的沉默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刀下留人!”一道无色的力量迅速延伸过来,生生将刀刃往上抬了三分。
威犽怒目喝道:“什么人!”
树后缓步走出来一位老者,穿着打扮像是上个世纪的贵族,十分考究,他稳当当地注视着威犽,目光清明丝毫没有受那瞳术的影响,他轻轻取下毡帽,抵在胸口弯腰有礼地道:“我来自神庭。”
阿梅代奥微微变色。
“哦?”威犽高傲地眯起了眸子,眼中闪过寒光,“本座掌管魔界,要杀一个蓄意造反之徒,神庭有什么权利干涉!”
老者微微一笑:“陛下乃天选之人,神庭敬之,自然无权干涉。”
他话锋一转,把目光投向了阿梅代奥,“神庭只管理神明间的事务,我们并不希望看到神之间互相残杀。”
威犽挑眉:“互相残杀?卡米洛难道也是神不成!”
“不是,”老人谦和地笑着,“但万事总有个万一,一旦他加入神庭,神庭的准则高于个人代价,也就是说——您不得命令魔神冕下杀死对方。”
阿梅代奥握紧了刀柄,神庭的时机把握得也太巧了,不早不晚,卡米洛根本没的选,唯有接受加冕,亦或者……死。
老人蹲了下来,高度刚好能够凑到卡米洛耳边说:“我代表神庭向您提出邀请,您是否愿意加冕成为暗神,答案是什么……生还是死?”
卡米洛转头看过去,眸光顿地一沉,他认得这个老人,他们在梦里见过。
老人露出了和梦境中一样和蔼的笑容,但遭到的却是对方的冷眼以对,和沉默,气氛陷入了令人焦躁的寂静。
突然,威犽不耐烦地吼了出来:“时间够了没有老头子,阿梅代奥你还不杀了他!”
“我不想,”卡米洛一字一顿地道,他的话令阿梅代奥微微一怔,但下面的话却令他内心猛一抽痛,“我不想他杀死我。”
他并没有说他想活下去,而是说,不想让魔神杀他,不想让魔神在被人逼迫的情况下杀他。
“真是个温柔的人呢,”老人淡淡叹道,却是笑容不变地问,“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阿梅代奥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卡……”
“……我同意,加冕。”
第43章 记忆回溯
神庭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
有人猜测它是这个世界的掌管者,是神庭定义了神,也有另一种说法,是早期的神创建了神庭,这才有了以后的神。但更多人从未听说过神庭,大部分人一生只知晓并追随一位神,来自人民的崇拜决定了神力的强弱,但也不总是如此。
卡米洛的脑海中被飞快地灌输着有关神和神庭的信息,但总结起来就是,根本没说明白神庭是个啥。
他睁开眼,自己正站在一个昏暗的五边形房间里,房间并没有屋顶,唯一的光线来自上方像极光一样漂浮着的光晕,在他刚刚同意加冕的瞬间,他就被传送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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