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有个年纪轻的女孩想去开门,立刻就导师制止了,“别去,指不定又是喝醉了的魔人来闹事。”说这话时,导师眼里闪动着明显的鄙夷。
女孩听话地“嗯”了一声,准备回屋睡觉,可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轰响,大门竟然直接被踹开了!
门口的男人也有些发愣,紧接着不好意思地讪笑道:“抱歉抱歉,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女孩吓得呆住了,什么人力气这么大?
那位导师立即把学生护到了身后,严厉大喝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言灵的居所,立即离开这里!”
卡米洛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有种无形的力量在催使他报上名字,然后离开教堂,但他只需稍微定神,就完全可以克服这种驱使力,丝毫不像当年的被动,这太奇怪了,他居然已经这么强了?
导师见他居然克服了语言指令,脸色刷得一下就苍白了,幸好,另一个言灵导师正从楼下赶来。
“……卡米洛?”佩拉怔怔地愣在了楼梯口,她的表情很复杂,甚至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但卡米洛见到佩拉时已是欣喜若狂,他根本顾不上关注这些细节,佩拉不正常的脸色被他简单地理解成了惊讶。
“佩拉,太好了,真的是你!”他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佩拉一步步走下楼梯,没有故人相见时该有的拥抱,也没有嘘寒问暖,她的视线一直怔怔地停留在卡米洛脖子间的鳞片上。
“卡……你真的是龙族?”她颤声问。
卡米洛愣住了,脖子上的鳞片下意识地缩了缩,他轻轻地“嗯”了一声。那一刻,他甚至对自己的鳞片也深深厌恶起来,尽管在一天前,他还觉得这颜色挺顺眼的,而且还极其喜欢有人给他清洗鳞片。
但卡米洛一向认为佩拉都是对的,佩拉讨厌的就一定是肮脏的东西,因为在卡米洛眼里,佩拉一直是个像天使一样完美的姑娘。
她包容善良,遵守天界的一切美德,是个完美无缺的人。
就像她得知卡米洛是从魔神那里逃出来以后,她默默地帮卡米洛修好了教堂的门,并给他安排了一处睡觉的栖所,就像老朋友一样对他关照。
尽管……佩拉没有关心他的伤,佩拉给他安排的床铺阴冷潮湿,佩拉也没有陪他多说几句话,但卡米洛相信,她只是不小心忘了而已,也许她只是今天晚上太累了。
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佩拉邀请卡米洛一起去镇外走走,卡米洛欣然同意了,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和佩拉一起去参加言灵进阶仪式的那个早上,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平静安宁的生活,他偷偷看了眼佩拉胸前的银色灵坠,高雅的银色完美地衬出了佩拉天人般的气质,她果然像极了一位天使。
今天卡米洛走的很慢,因为早晨的空气很冷,而他并没有御寒的袍子。
佩拉有些着急地拉了他一把,正好抓在卡米洛的左手腕上。
“呃!”牵连到的肩伤令卡米洛痛呼出声,佩拉惊慌地一愣,视线正落在卡米洛包裹着纱布的肩头。
“卡,你的肩膀怎么了?”佩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动听,听起来似乎极其关心。
卡米洛淡淡地笑了,他坚信佩拉是个温柔的姑娘,刚刚只是个无心之过,自己痛呼的反应一定吓到她了,“没事,一点小伤。”他笑着说。
佩拉当然不会相信这是小伤,因为从卡米洛下垂的手腕来看,他的左臂应该是完全脱力了,甚至很有可能这只胳膊已经废了。但她坚信龙族都是虚伪的恶人,卡米洛撒谎一定另有预谋。
佩拉尽可能小心翼翼地打听道:“卡米洛,你是不是……龙族的少主?”
卡米洛愕然:“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果然是真的,佩拉蹙起了秀眉,俨然一副担忧的样子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受这样的重伤,少主不是应该呆在龙谷吗?”
“……说来话长,等我们到了我再和你说吧,你说的地方怎么还没到?”
“快了快了。”佩拉低着头,似乎有些紧张。
卡米洛隐隐察觉到佩拉的样子有些奇怪,难道是这些年不见他们的关系疏远了?两人一直沉默下去挺尴尬的,卡米洛再次开口道:“佩拉,一周前你们的人有没有在野外看见过一只龙?”
佩拉顿地一怔,眼神躲闪道:“什么龙?”
“一只紫色的仙女龙,它是我的朋友,体型比不上成龙,但也不小了。”
龙和龙族一直是一种密不可分的组合,就像袭击言灵岛的那一次,巨龙载着龙族人降临,场面恢弘壮观,几乎遮蔽了天日。可那些仅仅抱着好奇挤上去看龙的观众,几乎都血溅天坛,只片刻,佩拉的脸上连装出来的温和都丝毫不剩了,她垂眸敛眉,声音森冷道:“没,没有看见。”
卡米洛诧异地看了眼佩拉,为何他觉得刚刚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杀气?
“就是这儿了。”佩拉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前方有一个斜坡,佩拉领着他一直走到坡顶,“这里可以看到很美的日出呢。”
佩拉对他笑了笑,那种笑,依然是卡米洛熟悉的温柔善良的笑。
佩拉又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这里的雪地里生长一种莓果,我去给你摘一些。”
卡米洛想说自己现在可能吃不下凉的东西,因为他已经够冷了,但看在佩拉热情的样子,他也不忍心阻止,于是耐心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佩拉回来。
可日出就快要开始了,佩拉还没有回来,卡米洛沿着原路走了回去,幸好这是片雪地,他还能依稀看出佩拉的脚印,他顺着脚印继续往前一步。
忽然,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他重重震开,卡米洛踉跄地后退了好几步,胸口的暗伤受到了冲撞,立即涌上了一口腥甜。
他浑身一紧,这是结界!而且是个事先建立好的巨型结界。
他忍着胸口的伤痛释放出感知,但他根本无法感知到结界外的东西,这张结界密不透风,非常精密,绝不可能是佩拉为了困住他故意建的。
而他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结界的阻碍,这让他想起了龙谷的结界,那结界默认龙有特别通行权,与它一起的人也能自由出入,看来,佩拉也拥有这结界的通行权,她是故意把自己引到这里,然后独自走出结界。
这么一来,那莫名的杀气也就说得通了。
“你说卡米洛不见了?!”阿梅代奥声音暴怒慑人,一股寒意煞那间冰封了众人。
“实、实在抱歉,我们已经尽力去找了,酒馆的老板娘说见过这么一个人,她说那人问她言灵们住在哪里……”
阿梅代奥冷冷睨了他们一眼:“继续说。”
“但是我们去了教堂,言灵们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昨晚也没有任何人来过……”
那双冰冷的眸子瞬间就冷了下去,越来越冷,紧扣在桌沿的手指几乎一点点抠进了木头里。
一股无形的威压沉沉散开,那些守兵们吓得立即就跪下了。
“冕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华服的老者,身份一看便不低,“冕下,龙族的巫师已经抵达首都了,陛下说,如果您再不回去,他就拒绝任何治疗。”
阿梅代奥怒眸猛地瞪向他,而老者只是不紧不慢的地匍匐在了地上,谦恭并有礼地说:“这是陛下的命令,请您恕罪。”
无论在什么时候,这一句话,每次就能轻易动摇阿梅代奥。他铁青了脸色,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律例的枷锁下微微颤抖,他五指猛一用力,一瞬间,胳膊下的桌子顷刻就碎了一堆木片。
威犽·特拉斯!
老者连头都不曾抬一下,依然用刚刚的语气,平稳地说着:“冕下,等回了首都,您完全可以召集下属来班迪斯搜查,自然比这些佣兵更靠谱。”
阿梅代奥凝眸望着窗外,这时候外面已经飘起了碎雪,伤者的身子本就畏寒,何况卡米洛走的时候身上连一件御寒的衣服也没有。
“回魔界首都。”他终于开口,神色一片沉寂。
*
卡米洛感觉自己快冷得麻木了,他胸口的伤在撕裂般的疼痛,他的头很沉,如果他此刻能抬手摸一下自己的额头的话,应该正发着高烧。
他无法离开结界,也只好向结界的内部走去,这片土地似乎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一些木棚草席破败地散落在雪地里,痕迹还都很新。
拐过一片栅栏,卡米洛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十几个……不,有数十个人就这样歪斜地躺在道路两旁,他们两三个倚靠在一起,全都瘦的皮包骨头,而他们的皮肤上全都裸/露着大小不一的黑色腐肉,有在腿上的,有在胳膊上的,最惨的腐烂在了胸口,腐烂的皮肤已经深陷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鲜红的还在跳动着的内脏。
但他们全都活着,因为更虚弱的一批人已经被杀死了,道路的尽头堆叠着白骨,还有一些被丢弃的腐烂了的内脏。这些人和卡米洛一样逃不出结界,没有食物,没有水源,他们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即将死去的人,他们需要食物,需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