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汉子不依不饶地逼近他，一双大手拍拍他的肩膀，爽朗道：“哎呀，小兄弟，我不是都和你道歉了么，你怎么都不理我啊。”那人感受着肩上传来的重力，身体猛然往下一沉。程思在甲板上见着这幅画面，心里觉得非常有趣，她眼底闪过一道光，转头看向后边站着的姬息，脸上满是愉悦的笑容，“姬息，那个人好有趣，你觉得呢？”
姬息顺着她的话头，视线看向场中吵闹的两个人。半晌后，她绷着表情严肃地点点头，说道：“有趣。”
程思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她右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感受着指下滑腻的触感，眯起眼睛，好像商量一般地说：“我让他上甲板来，你觉得怎么样？”
话里的深意让姬息一下子吃不准她在想什么，于是只好点点头，淡道：“您做的决定，自然是好的。”
程思突然倾身离她近了些，她拍拍姬息的肩膀，之后撞似无意地揉捏了几下后，才继续慵懒地靠在甲板上道：“不用这么生疏，既然你已经忠诚…于我”嗓音低了几分，眉梢也温柔地弯起来，“那就叫我程吧。这样也显得亲切些，呵呵。”头顶正对着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明晰的五官鲜明地落在姬息的眼中，语笑嫣然，风姿绰约。
“呵，既然是希望我叫的亲近些，我认为叫思更加合适呢。”姬息也笑了，但她的笑很淡，就像是冬日里独自绽放的寒梅一样，只能远观。她也走上前半步，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打在程思的脸上，嘴唇几乎已经隔着黑纱贴在她的面上，说话间，唇瓣上下龛动，惹得程思脸上痒痒的。
神思猛然间一怔，那许久未被人唤过的字眼兀然被人提起。心底蓦地涌上一阵酸楚，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记忆像是快速流逝的倒带，恍惚间回到了过去的日子。
思，是韵儿独有的称呼。除了她，程思从未准允过别人这般叫她。
太可悲了…程思紧紧攥住手，面上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下来。她的眸心深处嵌着一股难抑的不可置信，心里不由自主冷笑起来，却不知这串冷笑被她笑出了口。
苍凉、悲悯、寂寞，种种滋味参杂在一起，让旁人的心莫名得被揪紧、碾磨，姬息瞧着瞧着突然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这种情况在她经历过的十几年来，还是头一遭。
“不行呢，这么叫我，我会不高兴。”程思迅速换上一副虚妄的面容，她往后撤了几步，视线不再看她。而是移到场内，淡道：“你们两个，过来，我同意你们的交易。但是有一个另外的要求。”她的眸子暗流翻涌，再无一丝其他的情绪。
两个人挤过拥挤的人群，站在船底下，抬起头看着上面两个人，汉子嘿嘿一笑，大声道：“嘿，小妹妹你说有啥事，能办的我一定答应你。”瘦高男人一看见她的眼睛，立马垂下脑袋，他不安的看看身边的汉子，磨蹭了一会儿，才附和道。
“献上你们的忠诚。”薄凉的声音仿佛是落在他们耳边的海水涌动声，虽然乍听之下很好听，但仔细听了一会儿后，就会觉得你的世界好像都充斥着海水流动的声音，不管你再怎么逃，那悉嗦的声音依旧包围着你。那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人从灵魂深处畏怕。
汉子倒是脑子简单，听见这句话也只是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小娃娃，看你这年纪也就刚刚成年吧，哥哥呢，原先在社会上也混了几年，现在嘛虽说没有大的追求，但也想之后加入大组织。”言下之意就是看不上程思，他觉得程思不过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如果不是她手中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压根懒得去搭理她。
“姬息。”程思嘴角的弧度上扬了一点。
姬息下一秒就不见了身影。
一柄匕首抵在汉子脖子边的动脉上，刀尖微微往里压了压，殷红的血液顺着刀身留下来。
大汉此时才意识到不对，额头上逐渐流下了豆大的汗珠，感受着体内的力气在快速溜走，他咽口唾沫，颤声道：“轻点，轻点儿，我…我效忠，效忠。”
程思依旧站在甲板上，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她的视线在姬息的身上停顿了一下，又看向瘦高的男人，“那你呢。”
瘦高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听见程思的话连连点头，“当…当然，我效忠。”
程思扔给他们两块鳞片，现在手中只剩下最后一片鳞片了。站在前面几排的‘狼牙’当家人此时也紧张的开始吞唾沫，其中一个赶紧出声道：“程小姐，你要什么尽管开价，如果是效忠的话，我也可以。”他知道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黑晶，还有一些比较稀奇的东西，他后悔今天只带了黑晶过来，继续说道：“选我，不管什么价格，我都能出得起。”
其他几个‘狼牙’的人见状不对，立马也开始出口报价。
程思垂下眸子，掩去里面的嘲讽。过了一会儿，在他们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的时候，程思突然出声，“这片岛屿给我的感觉不错，虽然平时无聊了一点，但很舒服，那么大的地方，多亏了‘狼牙’们的管理呢，我决定把最后一枚鳞片送给你们，呵呵，当作是回礼。”她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们一眼，随手把鳞片往他们的人群中一扔。
之后，不去管场地上混乱的场面。程思一边往回走，一边轻声道：“开船吧。”
矗立在甲板中心的桅杆，上面的帆开始哗哗抖动。甲板上一阵晃动，瘦高的男人因为没有心里准备，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一跤。
船开始离开停靠的沙滩，岸上的人随着距离的拉远变得越来越小。汉子处理完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坐在甲板上看着岛屿，他的表情肃穆，眼睛里有些伤感。
“哎，你说这一下子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汉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脸上有些惆怅。
程思闻言，快要进到船舱里的身体一顿，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可以看看那座岛的背面。”
汉子顺着她的话，伸长脖子看向岛屿的另一面，好在现在距离远了点，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些。只见一*几十米高的海浪拍打到岛背面的高山上，看那势头，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能超过山头，淹没那片地方了。汉子浑身打了个冷颤，心有余悸的收回视线，拍拍心脏，嘀咕道：“好还还好，幸好老子已经上船了。”
☆、第二十九章
29
程思坐在甲板上，视线落在外面蔚蓝的海面上。海水的腥咸味儿在她的鼻尖处萦绕，再化为丝丝缕缕酸涩的滋味沉淀进心底。海面上的波浪摇摆着，起伏不定，它们拍打在船身上，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
远处一大群白色的海鸥互相追逐，阳光打落在它们洁白纯净的身体上，好像天使一样吸引着人的视线。
姬息站在船舱门口静静盯着坐在甲板上的那抹寂寞的影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不是滋味。她刚刚睡了一会，醒来时就发现旁边床上的程思不见了，她遁寻着心里的本能走到船舱门口，意料之中，程思就在那里。
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瘦弱的肩膀却依旧倔强的舒展开来，好像想撑起一片天一样。身上笼罩着一层浓浓的寂寞，那寂寞比海水还要冰冷，比深渊还要令人心酸，她的眼睛里只剩下瞳孔本身自带的黑色，其他的情绪好像都消寂了，明明她脸上带着浅笑，却莫名让人有种落泪的冲动。
姬息面纱下的眸子暗了暗，她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但看着眼前的少女，却像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她们都是那么的无奈，淡漠，自卑…
她倚着船舱门口的一根柱子坐下来，顺着程思的目光看向船外。蓝色的海面、洁白的海鸥、还有…耀眼的阳光，这些，不明白，她的视线重新落回程思的身上，这些东西，太过于耀眼了，她们不会喜欢这样的光景的。
忍不住，她继续看向那些东西。
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眼前升起无数颗细小的尘埃，紧绷的神经在温柔的阳光下慢慢松懈下来，嘴角不自觉挂上恬淡的微笑。
程思知道姬息在后面看着她，但她没有回头，甚至连打招呼的想法也没有。她贪婪地望着眼前的光景，似乎想把这些景色都深深地映在脑海里。
妈妈喜欢海，所以她坐在这里看海。
她想，自己这么认真的在看海，这些画面一定能通过她的思绪传到另一个世界中吧。
眼睛渐渐有些酸涩，那些闪烁着粼粼光线的海面刺激着她的眼睛。眼白布满了血丝，眼泪积攒在眼眶中迟迟没有落下，但已经氤氲了视线，现在她所能看见的，就是一团团蓝色的光斑。
但她依旧执拗的坐在那里，看海。
她想代替妈妈看更多的海。
一双冰凉的手遮住她的双眼，眼前的视线一黑，程思一怔刚想说些什么，耳边就传来淡漠的声音：“既然不喜欢看海，为什么还要看。”
姬息半跪在她的身后，整个人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圈住她。
好闻的清香气味透进程思的鼻子里，她下意识多吸了几口空气，然后眸子怔松，轻轻一笑，淡然道：“没什么，为别人看的而已。”说罢，她挣脱开她的包围，径自从地上站起来，掸去屁股上的灰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