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深?”褚鹤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眸色陡然凌厉起来,他冷声说:“岑深化名沈意,与沈意如一字之差,放不放得下,博士难道真的不明白?”
“我以为人死不能复生。”老博士皱了皱眉,他不再对褚鹤川有所隐瞒,缓缓开口说:“我没有想过他居然能为沈意如做到这种地步——他想复活沈意如。沈意如遇害后并没有直接死亡,但的确所有人都束手无策,能做的只有等。而当时的科学院正巧有一个复活项目,我们认为脑电波控制着人的思维方式、情感体验,以及一系列的生物反应,只要能够将一个人的脑电波记录下来,并找到契合的容器,那么这个容器便可以逐渐成为这个人……也就是我们说的复活。但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发现即使拥有相同的脑电波,但际遇的不同也会造就性格的不同,于是这个项目很快就被叫停。”
老博士顿了顿,他望着褚鹤川,接着说:“岑深是异能王,科学院的所有研究他都会知情,所有人都知道沈意如撑不过两天,岑深当然也知道,他瞒着所有人记录下了沈意如的脑电波,然后出现在我的必经之路。”
冷眸扫过老博士的脸,褚鹤川不咸不淡地问:“沈意如在哪里。”
“机器。”老博士叹了一口气,说:“之前我说过,脑电波需要一个容器,机器就是岑深为了沈意如,专门造出的容器。但是后来机器开始不受控制,它的自我意识越来越强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岑深在暗地里将机器和实验体P201连接在一起。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台机器不再满足于只是机器,它更不想成为谁的容器,他想要拥有自己的身体——而岑深,也被自己亲手制造出的机器威胁了。”
褚鹤川并不在乎岑深、沈意如抑或是机器三者间的关系,但泊生他却不能不在意。褚鹤川的眸光微敛,冷下声音问:“机器想要泊生的身体?”
老博士点了点头,他有些欲言又止,但是望及褚鹤川满是寒意的眼眸时,还是忍不住说:“我会想办法阻止的。”
褚鹤川瞥了老博士一眼,并未说什么,他正欲转身离去,却听见身后的老博士再度开口:“我之所以隐瞒岑深的身份,不是因为我站在他那边,只是我觉得对岑家来说未免太过不公平。我不后悔救下岑深,但眼下的这些麻烦却都是我的心软造成的,无论你信或是不信,我都会竭尽全力地来挽回。”
步伐微顿,褚鹤川一言不发地推开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白寸站在门外有些走神,忽然的声响将她惊醒,白寸抬眼一看,只见到褚鹤川有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正盯着自己,她愣了愣,好半天才抬起手晃了晃一个金色的小沙漏,说:“我把二少带来了。还有这个,在他身上找到的。”
白寸的手上一个倒流的沙漏。小巧精致的沙漏已然流空了一大半,底部薄薄的一层金沙昭示着所剩不多的时间。
褚鹤川的薄唇紧抿,黑沉沉的眼眸间满是不加掩饰的戾气,他冷着脸接过沙漏,从指尖发散开来的异能一点一点往上淌去,直到流沙彻底凝固不动。
“褚少……”白寸担忧地望着褚鹤川,“要不然问一问宝、泊生,他是不是没有多少时间,又要离开这里了了?”
“他不能走。”褚鹤川垂下眼眸,他可以从泊生的字里行间猜到泊生来自未来,也同样可以猜到那个未来如今已不再有他的存在,他无法容忍泊生受到任何委屈,也无法容忍自己无法将泊生纳入羽翼之下。想到这里,褚鹤川的字里行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势,他说:“我的异能突破了A级,可以控制时间。如果泊生要走,我会将他的时间冻住,直到找出解决的办法。”
白寸不安地问:“可是万一出现了什么差池怎么办?”
“我会陪着他。”
褚鹤川的语气平平淡淡,可白寸却听得胆战心惊,她想劝一劝褚鹤川,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劝起,只好转移话题,轻声说:“二少被我关在地下室。”
褚鹤川微微颔首,漠然地说:“先关几天,不用管他。”
白寸点了点头,让到了一边,她目送着那道挺拔的身姿从视野中消失不见,闪烁的目光一点一点回拢,与屋内同样担忧不已的老博士不期而遇。
“简直是胡闹。”老博士动了动嘴唇,面色不大好看,“再怎么样,也不能不由分说地把人困在这里。”
白寸听得出来老博士的不满,她想了想,替褚鹤川辩解:“泊生被娇宠得太厉害,褚少舍不得他受一丁点委屈。”
“他总要长大。”褚鹤川能从泊生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他的来历,没道理老博士不可以,更何况泊生还是老博士亲手制造出来的,他只要稍微想一想便能弄清楚为什么会有两个泊生。迟疑了片刻,老博士说:“如果我们都不在了,泊生只能靠自己。”
白寸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话,只是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
褚鹤川回到泊生身边的时候,泊生睡得不安稳极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泊生被困在科学院,慌慌张张地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实验室,哭得几乎成了泪人,往日走过许多遍的道路在此刻变得陌生起来,泊生捂着耳朵骗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可他的确听见了。
高处的监控设备“滴滴滴”地响着,红外射线精准地捕捉着泊生的一举一动,空寂的实验楼静得可怕,身后那条狭长的走廊全然被掩入黑暗之中。
即使捂着耳朵,泊生也能听见一道如影随从的声音。明明该是毫无起伏、平板冰冷的机械音,却在此刻带着几分逗弄猎物的恶意,“真可怜,被吓坏了吧?乖一点,我只想要你的身体,不会弄疼你的。”
泊生抽泣着想把材质特殊的门推开,可根本无济于事,环绕在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无措地睁圆了眼睛,几乎要放弃,但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亮得晃眼的光争先恐后地从门缝中钻进来,老人枯瘦而干燥的手一把抓住泊生,将他往自己的身后带去,泊生吸了吸发红的鼻尖儿,一把抱住老博士,带着哭腔委委屈屈地问:“哥哥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不是沈意,是郑川变成你哥哥的模样自作主张。”
泊生半知半解地点点头,老博士伸手把他的眼泪擦掉,轻声安慰他:“不要怕,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泊生小声地说了一声“好”,却不肯松开拽着老博士衣摆的手。鬼使神差地,他偏头望去,却看见了一道颀长的身形正在渐渐远去,泊生张了张口,软绵绵地出了声:“哥哥。”
老博士的身体僵了僵,但是他没有回头,只是说:“泊生,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把你送到王那里,总好过你待在科学院。到时候不要太任性了,起码……起码王可以护着你。”
说着,老博士站直了身子,他神色复杂地盯着那条向里端延伸的走廊许久,才领着泊生步入了那片黑暗。
恍惚间,泊生听见老博士说:“睡一觉吧,睡醒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梦境与现实在此刻交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将人淹没,泊生听见有人说:“时间不多了,泊生。只有你能结束这一切,只有你。”
耳边忽而变得嘈杂起来,过往的场景在脑海中一幕一幕浮现,那些本该铭记着、却又被人刻意清除的记忆重新唤回,泊生捂着额头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褚鹤川放在泊生腰上的手收紧了些。泊生慢吞吞地转过了身,把脸埋进褚鹤川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说:“头好疼。”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泊生的额头上,褚鹤川本想替他揉一揉,只是手下的温度让褚鹤川眉头倏然蹙起。褚鹤川低声道:“你发烧了。”
泊生揉了揉眼睛,他有点儿心不在焉,压根没到注意褚鹤川在说什么,只拿手指捏着褚鹤川的衣扣摆弄个不停。
“宝宝。”褚鹤川抓住泊生的手,问他:“不舒服?”
泊生抬起湿漉漉的眼眸,黑白分明的眼瞳里雾茫茫的一片。他软软地盯着褚鹤川瞧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对不起,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话还没说完小哭包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泊生记起来了好多事情。
就好比最开始泊生是知道自己是个实验体的,只是见他闷闷不乐,老博士为泊生删去了这段记忆;还有郑川变成了哥哥的样子,把他引到了实验室里,想让实验室里的那个机器把自己的身体夺走;泊生还记起了他和褚鹤川遇袭的那天,变成了白寸的郑川是真的想杀了自己,但是褚鹤川为了保护他,生生承受了郑川的所有攻势。
都怪他。
泊生哭得厉害,他伏在褚鹤川的怀里,难受得不得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褚鹤川垂眸望向泊生,他捏着泊生的下颔迫使他将脸抬起来对着自己,嗓音平稳地说:“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心甘情愿。”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褚鹤川用指腹为泊生把眼泪一一抹去,他知道泊生的可是后面要说什么,缓声道:“只要是你,无论我有没有移植芯片,我都会爱上你,只不过方式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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