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庞倚在靠垫之上, 单手撑在脸颊边。
胡天坐在矮榻边沿,愣了片刻,随手抓了个茶点啃一口,嚼一嚼:“还不错。”
胡天说着戳了戳怀里的小黑毛团,将茶点抵到归彦嘴边。小黑毛团张嘴“嗷呜”一口咬了。
胡天再低头看,只见一个茶点只将小毛团的脸都挡住。归彦在胡天怀里扭了扭,蹭得胡天痒痒。
胡天乐,提起茶点将小毛团钓上来,盘腿上了矮榻,将归彦放在了腿上让小毛团好好吃茶点。他再看向银庞:“说吧。寸海钉在神魂和灵魄,有什么分别呢?”
归彦动作停了停,一口吞了茶点,又跳进胡天怀里窝起来。
银庞眯眼:“自然有区别。体魄浩瀚,神魂深远。若在体魄之中,我尚能为你找寻,若在神魂之中,我这等外力也是用不上了。”
“那从识海中找呢?”胡天想了想,“识海不是神魂灵魄并肉体的反馈么?”
“是呀,识海是三者汇总反馈,便更是浩渺难寻了。”银庞叹气起身,胳膊撑在小几上,看着胡天,苦笑,“你都受了那么多苦了,真是舍不得。”
胡天嘴角抽动,抓起桌上一个茶点梅花糕塞进了银庞嘴里:“劳烦你别矫情,快恶心死我了。神魂要我自己动手搜寻,法子是什么?灵魄你可以帮忙,又怎么搜寻。”
银庞坐直,抓了梅花糕细细咬一口:“你生受寸海钉时,还是个凡人,钉子入神魂,你怕不会一点知觉都没有。多半在灵魄之中。搜寻灵魄,我这儿有几个法子,由浅入深了来吧。”
所谓由浅入深,便是先从最简单搜寻灵魄的法子来。
“只盼第一种法子就能起效。”银庞甚是忧虑,“毕竟是对魂魄动法术,再如何小心,也会对灵魄造成损伤的……”
“嗷?”胡天怀里的小毛团猛然探出脑袋来。
“嗯?胖胖有什么话要说?”银庞凑上去,飞速伸出手指要想偷袭小毛团。
不想银庞的动作被胡天半路拦住。银庞乜一眼胡天,悻悻收手。
小毛团却是跳到小几上,走到银庞面前蹲坐下,瞪向银庞。
银庞敛袖,冷笑:“好凶啊,哼。”
归彦站立,竖毛呲牙。银庞俯身,眯眼奸笑。
两厢对峙,忽而一只手从天而降,弹开银庞的脑袋,拍了拍归彦的小脑袋。
“归彦别同这个魔族玩儿。”胡天揉了揉小毛团的耳朵,将他揽入怀中,又去看银庞,“少打我家归彦主意。”
“偏心眼儿。”银庞不服,“明明是他先挑衅。”
胡天道:“好啦,魔帅大人。您现下能赶紧把那三个搜寻灵魄的法子讲讲吗?”
银庞撑脸,莞尔:“再叫一声魔帅大人与本尊听听。”
胡天不含糊:“魔帅大人,您赶紧说吧,哦,还有不同搜寻法子的副作用,也一并说了。”
银庞直翻白眼:“你是大人,我是大人?你这颐指气使的。”
“快说快说,别磨叽。”
“方才在辇上,我测过了。合适你的,就三个法子。”
银庞竖起手指:“一,用法器,可寻出灵魄较大的伤处。用完约莫也就是想睡个十天半个月,当然也有弱鸡用了,睡一年半载的。”
胡天怀里,小毛团哆嗦了一下,紧紧贴在了胡天胸口。
银庞再竖一根手指:“二,由我出面。剖开身体,自几大穴位输入魔气。你我连体,我逐一排查你的灵魄记忆,寻出其中异样……”
“不许你碰阿天!”
归彦猛然挣脱胡天怀抱,跳出来化作少年,一把掀翻矮榻小几,冲到银庞面前抓住妃红长袍衣领。归彦将银庞按在了矮榻上:“不许!”
胡天忙跳起来:“归彦!”
银庞猝不及防被撞翻,大怒:“你几次三番拦我助他,是何居心!”
归彦嘴唇微微动。
胡天自身后抓住了归彦的胳膊,去掰他手指:“归彦,别闹。”
归彦松开银庞,任由胡天动作,看着自己的手指被胡天一根根掰开,继而转头,委屈道:“阿天,他要剖开你的身体,他要翻你的记忆。这是扰乱灵魄,阿天会害怕,会冷,会疼的,超级疼……”
胡天摸摸归彦的后颈,将他拉回座位:“坐在这儿。”
胡天又去扶银庞。
银庞推开胡天,瞪归彦:“天杀的妖孽!”
归彦攥拳欲起身,胡天退一步握住了归彦的手。
归彦垂下脑袋。
胡天抓住归彦的手,看向银庞:“归彦方才冒犯,见谅。但阁下也请慎言。”
银庞坐起来,深吸一口气:“我实是一片诚心助你。你现下不能外用灵气,便是瓶颈。凡修士进入五阶,遇瓶颈必破,方可得进。除非是你想停在五阶圆满,否则必经此劫。”
“是如此。”胡天端坐在归彦身边,紧紧抓着他的手,“方才两个法子,还有一个法子,望赐教。”
“这个法子,损伤低,但未必能成。”银庞平静心气,“动用一切力量,去找给你下引信钉子的人。”
归彦手上温度顿时褪去。
银庞继续:“人族有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人给你下了钉子,知钉子入体时的方位分寸力道。有了这些,我自然有法子能将钉子的位置推寻出来。”
胡天愣了愣,继而笑道:“我都不晓得何时被下了钉子。找不到的,不要找什么下钉子的人了。就第二个法子吧,我也非是第一次被切开……”
“不要!”归彦猛然抬头,“不要阿天被切开!”
“归彦……”
“不要就是不要!”归彦抓住胡天的衣襟,急道,“疼的,阿天疼的。”
“没事。”胡天拍拍归彦的胳膊,“要升级进阶,我总得用灵气。”
“不要。”归彦异常坚决,“不会用灵气,我护着阿天,我带着阿天飞,谁欺负你我都打他。”
银庞在一边,冷笑:“护着他有什么用?你能让他成仙吗?你入八阶的时候,进了天启界,还不得将他扔下?”
归彦被噎,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怔忪坐在一边。
银庞转脸看胡天:“法器那个,我也不看好,便依你的意思,用剖体引灵的法子……”
“不要。”归彦在一边,再次开口。
银庞怒火中烧:“你烦不烦,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这不是在护着他,是在害……”
“不要切开阿天。”归彦松开胡天的衣服,垂下脑袋,“那根红色的钉子……”
归彦声音小下去,最后半句消失不见。
胡天却是愣了愣。
银庞皱眉头:“你说什么?”
归彦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巴,想要再次开口。
“归彦!”胡天猝然喝道,“闭嘴!”
归彦抬起头,讶然看着胡天。
胡天皱眉,面沉如水:“不要说话,我现下不想听你说话!”
“你不说,你的阿天就要被切开了。切开之后,灵魄受损,记忆可能都混乱。更有甚者,退阶就是死路一条。”银庞此时却是凑到归彦面前。
“你也闭嘴!”胡天大怒,拉开银庞。
银庞看了看跪坐着的归彦,又看了看胡天:“别自欺欺人。”
“你走开,好不好?”归彦抬起头看向银庞,“我要自己和阿天单独说,不要你听。”
“呵,叫得真亲近。”银庞讥笑,继而自矮榻上起身,拍了拍长袍,凑到胡天面前,“小天天,若有事,可取隔壁寻我。”
银庞说完,转身离去。
他出得门,入隔壁房舍。管事鹿戈迎上来:“主上,心情甚佳。”
“去去去,将那临境阵开了,让本尊看看隔壁的情形。”银庞挥手,兴高采烈,“本尊正愁没法踢开那个碍事儿的。现下却是天助我。”
少顷临境阵开,一面镜子凭空出现,胡天归彦出现在镜中。银庞兴致勃勃凑过去看。
此时胡天站在矮榻边,背对归彦深吸一口气,转身笑起来:“咱们走吧,别在这儿了。我觉得这里不好玩儿了。茶点也是一般的味道。”
归彦跪坐在矮榻上,半晌抬起头:“阿天坐下来。”
归彦说着,膝行到矮榻边沿,拉住胡天的衣袖。
胡天看着归彦的手:“能不能不说。”
归彦抓着胡天的衣袖不放。
胡天终究是上了矮榻,同归彦对面跪坐。
归彦低头。
室内一片静谧。
半晌,归彦动了动,又动了动,自脖子上取下了两个袋子,一为乾坤袋,一为灵兽袋。
归彦捏了捏袋子,伸手递过去。
胡天看着那两个袋子不动如山。
归彦只得倾身过去,将两只袋子挂在了胡天脖子上。
胡天僵着身体。
归彦坐回去:“阿天,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什么?”胡天轻声问。
“就是,归彦是你最喜欢的名字。 ”
“归彦。”胡天闭上眼,“是我最喜欢的名字。所以,你现下想说什么,都不要对我讲,好不好?”
归彦却没有答话,却听一声剑鸣。
胡天睁眼,归彦拿着软剑将长发绞了,盈盈握了一手。
归彦将软剑也推到胡天面前,继而双手抓着头发抵到胡天面前:“给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