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衿冷蹲身查看,景衫薄握着潭影,声色如凝,“不必看了,叫人挖吧。”
晋枢机在日光下滑着自己嫩粉色的指甲,“又是谁,嫌我的酒器旧了,送上累累白骨。”
景衫薄狠狠瞪了他一眼,“人命关天,你难道真的没有心吗?”
晋枢机冷冷一笑,“原来夜照公子也知道人命关天,我怎么记着,有人是一出手就不留活口呢。”
“我杀的都是当杀之人。”景衫薄握紧了潭影。
“那是,有那样的三位好师兄,您就算杀错了,也是替天行道!”他说着就看卫衿冷,“审狱司一连七天上了十二道折子数说于文太的罪行,各个都是证据确凿,我就不信,他们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胆识和本事。”
卫衿冷不过淡淡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天网恢恢罢了。”
“我看是有人替天行道才是。”晋枢机冷言冷语。
“重华!”商承弼呵斥一句。晋枢机知道,商承弼此刻还不想跟缉熙谷的人纠缠。
只说话间,吴应龙已经带了一批人过来掘土,黑猫属阴,桃儿又向来喜欢流连这些神神怪怪的地方,便一直在旁边看。这边皇帝督阵,挖土的侍卫们自然都卖足了力,片刻之间就看到了森森的骨头。晋枢机一个抢步就要过去,却突然听到远处一声大喝,“不敢挖啊!”
晋枢机回过头,见是一个荷锄老者,须发斑白,人倒是很硬朗。卫衿冷连忙过去扶住,“老人家,可是我们冒犯了什么忌讳?”
“什么忌讳?这人最少死了十五年了,尸骨却埋得这么浅,还在路边,你觉得是什么忌讳。”晋枢机冷冷道。
商承弼却是看老人扛着的锄头,“老人家高寿?皇上去年春天不是才下过一道法令,家有七旬长者,便可以免除赋税吗?怎么您还在下地呢?”
“皇上?皇上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这老人话才出口,沈栖闲就笑了出来,“可不是嘛,他从来都是某些事做多了才会腰疼,站着说话,可是绝对不会疼的。”
商承弼倒是不以为忤,反倒握住了老农的手,“老人家此话怎讲?”
那老者道,“皇上是下了令,皇榜也张了,大家伙也是高兴啊。可是,这些免了的赋税,却让当官的补上。这当官的还能给我们好脸色看吗?”
商承弼长叹一口气,“的确。是他太想当然了,他以为,杀了几个贪官,这些人就能收敛些。”
“那倒不是。”这老者道,“当今圣上法令严苛,没人敢贪,咱小牛庄虽说荒僻,可也算是天子脚下,京城旁边,倒没有哪个当官的敢太欺负我们。只是,当官的不说话,有能说话的。”
“哦?”商承弼突然觉得听起来糊涂了。
老人指着地下的土坑,“这是大师的法旨。”
商承弼刚愎自用,全天下只有圣旨,哪有法旨,“又是哪里来的妖僧妖道?”
那老者连连摆手,“这可不敢乱说,楚大师不是出家人。”老者压低了声音,“大师可是出自,缉熙谷。”
23二十二、阴谋
商承弼刚愎自用,全天下只有圣旨,哪有法旨,“又是哪里来的妖僧妖道?”
那老者连连摆手,“这可不敢乱说,楚大师不是出家人。”老者压低了声音,“大师可是出自,缉熙谷。”
商承弼还未曾有反应,卫衿冷和景衫薄都是一惊,沈栖闲跳了起来,“哪里来的鼠辈,敢冒充缉熙谷招摇撞骗。”
晋枢机不满道,“什么招摇撞骗,也许,真的是谁出了这种馊主意,让人尸骨不得安宁呢。”
景衫薄突然抬眼,目光冰寒,“谁再说一句缉熙谷的坏话,我——”
“你怎么样,你那杀人不见血的宝剑又要出鞘了吗?”晋枢机冷讥他。
景衫薄只是哼了一声,不说话。
“老人家,您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劳烦您带我们去见见那位楚大师呢,顺便,说说这尸骨的事。”卫衿冷请托道。
“好。”那老人家一口就答应了,走在路上便解释,“我们这村叫小牛庄,人口不多,倒也富足。可就是这位置是个风口,又有一大片密林子,到了晚上,风吹着老杨树叶子,瘆得慌。所以啊,这村北边,都不大有人去。”
商承弼听这老人口齿清楚,话说得明白,就也不打断,任他说下去,“一月前,我们这村子,突然染上了瘟疫。”
商承弼一惊,这小牛庄挨着京安,染上瘟疫居然都无人来报,实在是岂有此理,只听那老者道,“这村里的孕妇,都莫名其妙的打嗝,一打就停不下来,拿馒头噎、猛喝水都不起作用。村里就有爷爷辈儿的老人说了,打嗝的人啊,吓吓,吓吓就没事了。”
商承弼点头,他虽然没听过这种说法,但想来民间的智慧总是无穷的,“这么着,我们就挑了些孩子,趁那些孕妇走路呢,说话间呢,故意吓她们一吓,但是也不好使。”
“所以,你们就想到了这杨树林子。”卫衿冷问。
“不是。”那老者摇头,“村里人求神拜佛,但是也没法子。那个月,怀孕的小媳妇有三个。一个是快要生了,一个是五个月,一个才怀上。这是我们小牛庄的根啊,咱可不能乱弄,村里的郎中看了不好使,就让到外边去请大夫,可还是治不了,多亏了楚大师菩萨心肠——”
晋枢机听到这里,依然不明白跟这田垅埋得尸骨有什么关系,就凝神细听,果然,那老农道,“楚大师说,是牛大善人的媳妇肚里怀的金胎,这村北的老坟冲撞了金胎,小金童才示警的。”
商承弼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景衫薄道,“那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缉熙谷的?”
“因为,楚大师给吃的,就是昭列公子的仙丹啊。”老者看景衫薄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蠢货,“若不是昭列公子的仙丹,哪个能这么快,就治好这么难的病症啊。”
“那楚大师是谁?”景衫薄急急追问。
“这——”那老者很是犹豫,卫衿冷也有些着急,“老人家您只管说。”
“这可不好浑说的。”那老者四下一看,终于道,“是昭列公子的亲弟弟,楚衣重啊!”
他这话才一出口,沈栖闲就喷了,“木头,那你弟弟是不是叫卫衿暖,小夜子的弟弟叫景衫厚啊,这么说,我岂不是不应该叫沈栖闲,而是叫沈西雨了。”
商承弼也觉得不靠谱,“咱们去会会这位衣重公子。”
衣重公子倒是很受尊重,住在小牛庄的牛大善人家,门口请他求仙卜卦的人排了一长串子,商承弼他们倒也不打草惊蛇,扮作慕名而来的客商,由沈栖闲去测字。
景衫薄抱着潭影立在一边,一副敢乱说话就宰了他的样子,沈栖闲排了半天队,终于排到了,谁想那大师牛眼一瞪,“生人不算!”
沈栖闲提笔就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汆”字,“我是熟人!大师前日替李家庄治好了那头怀孕的大公牛,还曾经在我家住过呢,大师忘了?”
卫衿冷无奈,就连晋枢机也不禁叹道,玄安帝这是怎样一个活宝弟弟啊。那位楚大师用鼻孔哼了一声,沈栖闲拉过了那张破纸,“怎么,大师不会算了。我会啊。我写个‘汆’字,问姻缘。我家那位是水命,他这个水,入了我这个,吭吭——”卫衿冷故意咳嗽两声,“就是鱼水之欢,鱼进了水,关键就是这个入,嗯,天作之合!”
“侮辱斯文,这是什么人?!”大师恼了。
“故人。”卫衿冷走了出来,“在下卫衿冷,从未听师兄说过,他有弟弟。”
他这话一出,景衫薄的潭影就架上了那位楚大师的脖子。
“你说你是卫衿冷你就是卫衿冷啊!”这大师一吹胡子,四周立刻群情激奋。
景衫薄撩开了额前刘海,露出那只振翅欲飞的血燕子“我说我是景衫薄,我就是景衫薄!”
晋枢机突然望着商承弼笑,商承弼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怎么?”
晋枢机实在忍不住,“以后,要是别人不信你,你就脱下袜子来扔他们,给他们看你脚踝烙印,‘我说我是商承弼,我就是商承弼!’”
商承弼扬起手,狠狠给了晋小猫屁股一巴掌。
那位楚大师倒是还很淡定,吹牛撞上正主,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自己乖乖坐下,“我又没说我是缉熙谷楚衣轻的弟弟。”
景衫薄看那老者,村民们乱纷纷地嚷,“你明明说的,你来自缉熙谷,叫楚衣重。”
那老者哼了一声,“我来自鸡息谷,鸡要休息的谷。再说,我不这么说,她们怎么会吃那些药呢。尤其是那个刚怀上的,这么一直打嗝,就快保不住胎了。”
卫衿冷道,“既然如此,也算情有可原,那你又为何让人将尸骨埋在田垅边上。”
那位楚大师却道,“自然是因为,这些人的尸骨冲撞了牛大善人家的金孙。”
晋枢机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倒想看看,这位牛夫人怀的,究竟是哪里的金孙!”他说到这里,就款款移步,嘎啦一推,就推开了牛大善人家的堂屋,待要再往里走,那些村民们却不干了。这牛小嫂子是个寡妇,生的便是牛少爷的遗腹子,晋枢机一个男子,又怎么能随便进去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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