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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杀]三家轶闻辑录 (陆离流离)


他听着那压抑的声息,心都像是帘外的芭蕉叶子,痉缩着卷了起来。

讲完了道理,楚衣轻便不再说话,他说话原也不方便,如今,就只听见责打的声音。
风行扒着书案子,只想着一句不伦不类的话,由俭入奢易,由奢从俭难,当年数百的藤杖挨着,还能骑马出征,如今只挨了这三四下,竟痛得涕泗横流。
他怕他的眼泪流下来污了这满桌的折子,只拼命忍着。却不想身后,实在疼得招架不住。
刚才因着他无心,手上挨了那么重的戒尺,如今抠着案子,掌心也火辣辣地肿起来,又哪里伏得住。楚衣轻又一戒尺下去,就痛得从案子上滑下去,险险挂下来几本折子。
他自登基以来,何尝这般狼狈。

风行知道自己这样实在窝囊,地上散落的折子也不敢捡,只强撑着跪起来。
楚衣轻半分怜惜也无,提起他身子就又抛在了案子上,顺手在他推出一块空地来,用手划道,“多打十记。”
风行只看他划在案子上的手,就又忍不住落下汗来,这样沉重的戒尺,还要多打十记,那自己今天究竟要挨多少?爹和父王都是一样的脾气,不过挨得多重,都不可能让自己休养不上朝。风行再一次扒紧了案子,多少年就盼着这一天,可这一天真的来了,才知道有没有这一日,自己不是都在他掌中吗?
“是。孩儿知错,父亲——重重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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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假了

忘忧(16)
楚衣轻并不曾因为他说了重重责罚就更重一分,更不会因为他痛得汗湿襟背就轻一分,他心中有数,手上,自然是心中的功夫。风行却不敢再放松,只越紧地扒着案子,楚衣轻没说,却不知为什么他竟知道,若是再掉下去,就是加打二十了。
“五!”他数着。
楚衣轻略动了动眉,却没有阻止,任凭他叫出声来。
“六!”那些疼全哽在喉咙里。直到报到第十下,风行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气。

戒方直落,楚衣轻一口气都没出,又打了十一下。
这让潜意识觉得挨了十下戒尺能松缓片刻的风行险些再次滑下去,脸上的汗都淌进了嘴里,却不知为何还有点辣,风行数着十二,求道,“爹,爹!”
楚衣轻倒是真疼他,传音入密如此耗费内力,手上不停,却是问道,“怎么了?”
风行嘴里都是苦的,哪里答得出怎么了。
楚衣轻继续打,又是两下,这两下,风行疼得顾不上报数了。

打了十四下,楚衣轻见他身子又要再滑下来,于是躬身抱了他再往上伏好,风行心中一暖,“谢谢爹。”
楚衣轻没说话,继续让他疼。
这一下,风行数得是十三,楚衣轻手中的戒尺停了一下,然后道,“再加五下。”
“爹!”风行的声音颤了。

楚衣轻却是不再说话,风行死咬着唇,却是不再出声了。
蒋诚意在外间,听风行报数,心惊胆战,风行不报数了,竟是吓得人都僵住了。这可是皇上诶,九五之尊,竟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便是初入宫最伶俐的小太监,挨打也没有这么乖觉的。念头一过,想到自己竟然拿皇上比小太监,又吓出了一声冷汗。里边却是再听不出什么了。

风行一个臀上,全是方方正正的檩子,那戒方足有半寸厚,又是韧度极佳的和田玉,谁真用这东西来打人啊。风行趴在案上,心里又默默数了十下,臀上已经没一块好肉了,再打,就是腰和腿了。想到明日要拖着这样的身子正襟危坐在皇帝宝座上,风行生生憋回去的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
楚衣轻的戒尺果然是往下走了,现在打的,是腿。还是最软的大腿后侧。
“爹!”又捱了两下,风行实在是受不住了,求道,“爹,明日还有早朝,待儿子下了朝,请了家法来——”他说到这,却是停住了。

楚衣轻按住他脊背,举起戒尺,大腿上狠狠敲了六下,而后才道,“你现在知道请家法了。”说着,就将那白玉戒方“铿”地一声放在桌案上。
风行从一头汗里抬起脸来,才动了动身子,却是咬紧了唇不敢吭一声。
楚衣轻伸指凌空划道,“跪着回话。”
风行低低应了声是,挣扎着撑起身子,又出了一身汗,才跪了起来。这一跪,身后都是凉的,竟狠狠打了个寒噤。是啊,既然一心讨打,怎不早备了家法,这白玉戒方是用来挨打的吗?难怪爹生气,自己口上说着,心却终究不诚。风行此刻丝毫不敢扯谎,却也不敢默认,他真是无心的,“孩儿不是心存试探,只是爹总不来,孩儿——”说到这方觉出自己语中暗含怨怼之意,不敢再说,“都是儿子的错,父亲有问,儿子,不敢答。”

帘外的蒋诚意听着,竟觉得皇上格外可怜起来,正被自己这一大逆不道的想法吓了一跳,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似从天边飘了来,又像是在耳边,“打盆水,拧两条帕子,一条干的,一条冷的,你们用的伤药,也拿些来。”
蒋诚意骇了一跳,顿时冷汗沁了全身,这楚公子究竟是不是凡人,他应声只缓了片刻,却听得皇上吩咐,“照父亲的旨意办。”
楚衣轻看了他一眼,风行急忙改口,“听公子吩咐。”
风行驭下有方,虽是深更,值夜的小太监却颇为警醒,见蒋诚意要伤药,还机灵地想去请太医,直将蒋诚意骇了一跳,只压低声音道,“叫你做什么就做,自作聪明活不长。”而后自己亲去捧盆打水。他素来是个仁善人,从不轻易责罚恫吓底下人的,此言一出,竟将那小太监唬了一跳,连忙送了药来。
哪怕是近身服侍的,楚衣轻也不欲风行被人看到伤成什么样,自己出去接了水,拿了药,用冷冰冰的帕子替风行擦着臀上的伤,他不似商衾寒一般犯病,打的时候下死手,打完了就又是抱又是揉的,如今也不叫风行躺下,只叫他弯下身子撑在案子上将药擦了,又看了一眼青铜漏,比划道,“待晾一晾药,还能迷糊半个时辰。”说着,就自顾整理桌上散乱的折子,也不理风行还赤裸着半个身子罚站。

风行自然更不敢说话,端端正正站着,才挨了那么重的打,这会儿晾着伤药,又是一次反省和折磨。
楚衣轻手底下翻着折子,直等他呼吸平顺了,才抬头比划道,“这些年,你倒是勤勉。”说罢也不等他谦逊的话,吩咐道,“更衣睡了吧。”
风行听他说了更衣两个字,又是一阵脸红,咬着牙穿戴整齐了,还待再问一问楚衣轻,楚衣轻只道,“自去歇着,一个太平盛世可都在你肩上,我照看你。”
风行听他说照看,一语双关,也打蛇随棍上,“爹今日罚得孩儿,以后——”
楚衣轻淡淡望了他一眼,他不敢再说,却是心满意足地睡了。楚衣轻坐在他床边,闭目调息,他内力极佳,自然听得到门外蒋诚意吩咐小太监备上清粥,只微微一笑。很快天就亮了吧,不知道重华和石头早上吃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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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完结,求仁得仁,这恐怕是《槐杀》最大的幸福

忘忧(17)
重华早上吃得是粢饭团,配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饭团裹了满满的芝麻,十分香甜,粥熬了半宿,分外软糯,新磨的一碗豆腐汪在豆青的新瓷里,再配上鲜嫩嫩一碟子水萝卜,前天昭帝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石头揣着几个饭团去上朝,嘴上犹自说着“紫米的没白米的香”。端立在朝堂上的时候,将将瞥见孝文帝朝靴的一刻抹掉了嘴边的米粘子,商承涣自幼在军中长大,又尚节俭,所着靴履一概不用丝帛,也不讲究纹饰,但天子自有天子的气度和威仪,他便是布衣皂靴,也是天家气度,只今日,江石头随百官行了大礼,却觉得咱们这位素来稳如泰山的皇上有点过分端着了。坐得太直,纹风不动,江石头得意地回味着糯米的甜香,非常经验主义地认定:让你嘚瑟,挨打了吧。

圣天子明察秋毫,早将江石头几不可见又毫不避人的得意收进眼底,而后不疾不徐地抛出一道惊雷,“父王与母妃结缡廿载,朕的今日是母妃拿命换来的,这些年,一直遵从母妃遗命,不敢祭奠,免得劳民伤财。只前日,庭鲤祠天降异火,朕始觉不孝,却终不敢有违父王母妃教诲……”
江石头听他在那掰扯,心道,那火明明就是你自己放的,被二伯揍了吧,上尊号的事不敢提了吧,推不了爹托梦,又说娘显灵,当皇帝可真没趣儿,正想着,却突然听到一句,“既是异姓兄弟,便由忠烈伯代朕前去,也能告慰母妃在天之灵。”

江石头恍惚听了半句,就呆住了,你又刨坑,什么异姓兄弟,皇帝的异姓兄弟有好下场的嘛,你是要我做什么啊,天可怜见,我能辞官吗。
江石头还一脸怔愣的时候,早有老臣听出风行的话音来,皇上今日居然口称父王了,那涣水边的贫家女,是妻是妾是外室还是露水情缘,因她是当今天子生母,先靖边王又没有别的姬妾,早被满朝文武刻意搁置不提,孝文帝也很给百官面子,每逢五月初五,都是先去拜了某个牌位再出来接受百官朝贺,他不提要百官拜他不知上没上玉谍的妈,百官也不愿为了一个民女屈膝,如今,居然让近日风头正盛的忠烈伯以异姓兄弟的身份去涣水边主持祭仪——难道他这些日子一番做作,不是为了父亲,而是为了母亲不成?那也不对,等给靖边王上了皇帝尊号,他说他亲妈是原配嫡妻,朝中还有人谁敢跟他争不成?皇上如今挟大败北狄之威,眼看着满朝文武都拗不过,却是何处来得峰回路转?只不管如何,尊一个女人,她也确实是今上生母,总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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