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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杀]三家轶闻辑录 (陆离流离)



晋枢机可以豁出命,商家父子却不能不要脸,风行又年纪尚轻,虽素有贤名,却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以只命令靖王军拱守五城。一面命人搜寻太宗皇帝时的旧人,以正身份,另一面,严守京安,积累资本。
商承弼虽客死大河,但究竟是统摄天下九年的一国之君,大行之后,礼仪自不可疏忽,已经辞官的礼部尚书陈光棣率南梁旧臣五十余人素衣上朝,为商承弼议礼。
商从涣自楚复光事便知陈光棣早被晋枢机收买,一个辞了官的尚书竟敢挟礼义如此逼迫自己,背后所图必然不小,但他父子一直以仁义为先,为延揽人心,他入城时又打出了太宗皇帝血脉,大行皇帝堂弟的身份,又岂能出尔反尔。
晋枢机手持一盏清茶笑卧河阳,眼前信鸽无数。大军陈师之地距京安不足三百里,万里山河,唾手可得。

云舒送上一碗汤药,“殿下正喝着药,不该饮茶的。”
晋枢机目光微凝,云舒突然打了个寒噤,自那日河上决战,世子行事愈发难以捉摸,便如自己这般从小在身边伺候的也不敢稍劝分毫。云舒壮着胆子将药碗留在桌上,见晋枢机又送出一封飞传去,不敢打扰,只屏气敛息退下。晋枢机伸手就将那一碗药泼在了开得正盛的一株茶花里,负手窗下,神色越发冷凝。

当日,晋枢机下令开拔,攻进了阳皋,身在京安的商从涣接到战报,狠狠攥住了拳头。
京安城内观望的百官更是不安,进了阳皋,下一步就是釜同,釜同是京安最后一道屏障,釜同一破,京安危在旦夕。
跪在端阳门外的大臣已有百人。
风行一手蓝笔,一手鸣鸿刀,不再理会朝上议论纷纷,圈定了商承弼的谥号——怀,而后身披金甲,称“伐楚逆,杀晋贼,复立大梁设计,为怀王报仇。”

晋枢机接了商从涣檄文,只是微微一笑,“‘怀’吗,你倒真是不客气。”一杯清茶泼在地上,手中握的,却是从河中捞起的轩辕剑,“他要战,便只管拔刀。区区黄口小儿,竟也敢为姓商的盖棺!”晋枢机轩辕剑出鞘,惊飞了刚换了信筒的胡雁,水槽也被翻在地上,晋枢机望着一路北去的飞鸿,“赢少君既已入了我的彀,钧天王还会远吗?”
独活(3)
晋枢机手执轩辕剑,十万兵马,陈师釜同城门下。
釜同守令王亭江深知此役要害,心中自晓釜同城一破,别说是顶上乌纱,就是一家老小的性命也保不住,即使晋枢机不杀他,京安城里已经给商承弼发了丧的商承涣也放他不过,是以片刻不敢疏忽,当即召集耆老,登上城楼,誓与釜同城共存亡。
晋枢机兵临城下,倒是围而不攻。

釜同从来是京安的屏障,城高池深,大梁历代国君都不敢疏忽,晋枢机此时手上人马虽号称十万,但大多是攻破大河后收编的梁兵,人数虽多,却不能轻动。正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再下攻城,他第前三步都占了先手,无论是赫连傒,还是商衾寒,不战,也得战。

商从涣的援兵还在赶赴釜同的路上,商衾寒已经又和赫连傒交了手。
商衾寒将大部人马都交给了儿子带上京安,自己留下的不剩两万人,这两万中,还有近一半是不能疾奔入京的伤兵。商衾寒不愧有战神之誉,即使如此,竟也凭着靖王军五千精锐挑战赫连傒三万大军。商衾寒深知北狄兵在赫连傒率领下实有万夫不当之勇,尤其是北狄铁秃鹫更是锐不可当,却居然亲自上阵,逼迫赫连傒决战。
赫连傒心知大漠波诡云谲,商衾寒诡计多端不肯迎敌,商衾寒单骑入赫连傒营中,削下赫连傒军旗一脚,第二日箭挑军旗,射在赫连傒阵前,北狄军向来自诩虎狼之师,跟随赫连傒横扫草原,眼看中原都在囊中,何时受过此等奇耻大辱,赫连傒即使深知有诈,却不得不应战。
商衾寒抱必死之心,与赫连傒阵前决斗,五千对三万,竟然打了三天三夜,直战得整个大漠黄沙为碧血所染,尸首堆叠成山。到得第四日,沙暴来袭瞬间将满地尸首掩埋,商衾寒独自带着只剩十四人的疾风二十八骑,遁入沙山,赫连傒率兵追赶,二人均被流沙所袭,不知所踪。

楚衣轻隐遁观星,连日不出,九月三十那日,却突然手持双飞挝跨马欲行。景衫薄从没见过二师兄带兵器,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楚衣轻一句不解释,只命令云泽和景衫薄留下,景衫薄如何肯听,一声唿哨就召来了照夜,楚衣轻根本不解释,一抬手就封了他十四处大穴,起纵间就跃上了照夜,景衫薄还在身后喊叫,突然耳边一痛,传音入耳,“想你大师兄死得快些尽管跟来!”景衫薄吓得脸都白了,来不及追问一人一马已消失无踪。
景衫薄穴道被制,又被楚衣轻吓住,满心不甘地被云泽扛回去,却在枕边发现楚衣轻留书,“战事有变,休明遇险,二师兄很快回来,静等便是。”
景衫薄稍微放下了点心,可想到战场上波诡云谲,却实在焦虑,可终究不敢再添乱了。

晋枢机立于釜同城下,一连数日接不到赫连傒传信,更没有商衾寒消息,索性烹茶煮酒,静等时机。风行于行军途中收到楚衣轻手书,心中一怔,险些坠落马下,却强自稳定心神,急召随军众人,称鸣沙城大捷,北狄三万兵马被父王击溃,赫连傒不知所踪,命传谕天下。
捷报一出,大梁在商家父子掌控下的各地皆出皇榜,群情振奋,晋枢机微微一笑,放下手中茶盏,时机,终于到了。
龙骨(1)
商衾寒大捷的消息传来,举国欢腾。
北狄与大梁是鲜血划下尸骨累成的仇恨,能一举击败北狄大汗,梁人真是欢喜若狂。商衾寒父子乱臣贼子的名头都被这场大胜洗了个干净,风行挟威势民心而至,带亲兵,入釜同,亲自登上城楼,要晋枢机放马来战。
你要战,便作战。晋枢机轩辕剑在手,端坐帅旗之下,直等风行从城中杀出来。
风行也知道,釜同城高池深,易守难攻,若他固城不出,即使晋枢机,要轻易拿下城池也非易事,可父王生死不知,战况并不像他捷报上写的那么乐观,他父子二人被逼起事,已是陷入僵局,外退狄虏的战功有了,内屏国贼就更不能缺,此时此刻,他需要一场胜利,大胜。商承弼无论真死假死,既然发了丧,定了论,断不可能再活下来,这是他商家江山,无论他给了商承弼一个什么谥号,大梁旧帝是他父亲的侄子,是他嫡亲的堂兄,若要名正言顺拿回二十年前的东西,他必须为商承弼报仇。
“杀晋贼,讨楚逆,为先帝复仇,恢复大梁江山。”他要还想举起正统这面大旗正本归元,就不能逃避。

十月初十,商从涣与晋枢机战于釜同城外十里坡。
梁军国丧,楚军报覆国之仇,亦是白盔白甲,风行跨立马上,派遣先锋叫阵,称晋枢机乱臣贼子之后,货腰贾色之徒,自称伐“河上之耻。”
晋枢机一句不答,一声不辩,轻轻颔首,身边玄袍搭箭,一箭穿喉。双方混战。

风行心知晋枢机长于布阵,不敢轻忽,所带全是靖边王精兵,摆出父亲所授三垣四象大阵,与晋枢机一决高下。
晋枢机只看他列兵阵势就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风行那边阵法一动,戍卫在晋枢机身侧的玄袍雪衣统领都是心下一松。世子早都料到这黄口小儿乍逢大战畏惧世子声名一定会以阵法为依托,可世子之所以陈师此处而不攻城,就是因为釜同城虽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十里坡却并不开阔,靖王军人数虽多,阵法却施展不开,不能纵横捭阖的战阵,再精妙,也是枉然。

晋枢机微微颔首,玄袍雪衣领命而去。他也以战阵应对,却不是大开大合的战法,而是自练的七灵蛇阵,七支人马,机动灵活,每支由一人率领,如一条长蛇,插入敌人阵中。
靖王军百战之师,他根本不幻想能一举拿下。以阵法对敌,配合得好了固然能够互为倚仗,圆转不断,但若是战阵被打开了缺口——
晋枢机放下茶盏,提起轩辕剑,亲自带着玄袍冲入紫微阵中,“你既然赶来,就别怪我以大欺小,不恤叔侄之情。”

晋枢机与风行倾举国之力大战的时候,楚衣轻已经不眠不休深入漠北。
一路上,商承弼大胜的消息不断传来,他的心却越揪越紧,旁的不论,他这位大师兄打仗有多大的本事他一清二楚,靖王军的忠诚,他更是比谁都明白。但凡有一个人能逃出生天,这些他师兄的亲兵都会满身浴血求他前去襄助,可一路行来,只遇上被打散的北狄士兵,却看不到靖王军的影子。水囊的水又一次被饮尽,座下的照夜玉狮子像是也感到了主人的不安,拼了命地狂奔。他医卜星相无一不精,可无论哪一卦,商衾寒的处境都不太妙,他只盼,自己能再快一步。

此刻,商衾寒就埋伏在沙山之后,他利用了沙流,以少胜多将赫连傒引入彀中,可造化岂能甘心任人玩弄,他也被黄沙逼得狼狈不堪。
黄埃散漫,赫连傒在左,他在右。两人都是几天未尽一粒米,赫连傒趴在沙中吮水,嘴唇被塞满了沙子,也只能吮出一点湿来,商衾寒的嘴上也全是血口子,沙粒钻进血口子里,纵是战神,也不能对抗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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