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缓慢的情节啊,真希望自己能一天写个一万字,叹
一百二十八、争执
商衾寒听得晋枢机讥刺倒也不恼,只是用格外深邃的目光望着楚衣轻。楚衣轻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他自有记忆时起就认得商衾寒了,那时候,他是他的师兄,关心他、照顾他,即使因为身患哑疾口不能言,他也不厌其烦地陪在他身边。练功习字,扫地烹茶,只要他有空,便寸步不离地陪着,哪怕自己不能给任何回应,他也一点不觉得闷。不能说话的孩子有多孤独,天才又有多寂寞,迟迟钟鼓,漫漫长夜,在你回头的时候,永远有一个人等在那里,该是多么幸福。他曾以为,上苍夺去了他的家庭,夺去了他的健康,可是给了他一个铭心刻骨的爱人,这是不是天命对他的另一种补偿。百年家国,万里河山,他扬鞭一指,便是盛世承平的十几年,外族称藩、百蛮宾服,英雄盖世又温柔体贴,偏偏心里眼里还只有他一个人,这样的男人,怎么能够拒绝,又有谁,会去拒绝。年少的时候,只被这样的目光看一眼,便觉得天地不过是一粟,谁知沧海桑田,世道倾覆,蓦然回首,竟觉得天纵其才的昭列公子就像一个笑话。休明,你是习惯了演戏忘了要怎么爱我,还是爱我,也和演戏一样。只不过,演着演着,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是真还是戏了。
商衾寒的手指轻轻贴上他面颊,薄薄一层幕离,便觉得疏离了很多倍,“昭列,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我,离开了三天,第二次用这种看我,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吭、吭”晋枢机故意咳了两声,“您可真是深情款款啊,看得我牙都酸了。”
楚衣轻被弟弟揶揄,微现赧色。商衾寒却只是道,“情之所至,一往而深罢了。”
晋枢机笑得讥诮,“我一直以为商承弼是商家最不要脸的人,没想到,高了一个辈分果然没白活这些年月,儿子都扛着枪满地跑了,你说这些话也不觉得亏心啊。”
风行跪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虽然深深埋着头,却挺直了腰,“二师叔从来没有介怀过风行的身世,还请晋总司慎言。”
“果然厚脸皮是代代相传,还有上赶着让别人做你便宜爹的。”晋枢机最看不惯商家人的理所当然,一手拥情人,一手抱儿子,偏偏还能摆出一副情深似海的嘴脸来把他儿子当成是你生的。情到浓时,的确能将你的骨血视如己出,但是拜托您老人家不要把别人的宽容和大度弄得像天经地义一样好不好,哥哥凭什么要眉开眼笑地当别人后爹。他正琢磨着,却突然感到一道极深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其中满蕴着责备。被哥哥这样看了一眼,晋枢机甚至有些错乱了,这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还真当他儿子是自己生的了。
楚衣轻回过头,只是对风行打了个手势,“你先退下。”
“是。”风行低低答应了便扶着膝盖起来,楚衣轻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的背影有几分落寞。他指尖微动,以真力扣他身□道,风行应指风转身,恭敬道,“二师叔有什么吩咐?”
“我从来当你是自己儿子一样,和你父亲无关。”这句话用手势表示起来有些困难,更加上他鲜有这样明晰地表达感情的时候,风行愣了一会儿才看懂,看懂了之后,脸上的笑容立刻溢出来,这一刹才像个十岁的孩子,“谢谢二师叔,涣儿知道的,是涣儿不好,辜负了师叔。”
楚衣轻只是不希望他胡思乱想,这孩子从小到大背负得太多了,既然已经夺去了他的天真,便不要再连他的快乐也收走,他心思纯净,觉得该说的话便直接说了,此刻也不会再有什么安慰,只是随意一摆手,命风行下去。风行站定,再次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到底是小孩子,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过晋枢机,难免带有几分不愿掩藏的得意。晋枢机却早都厌烦了类似争宠的戏码,无论那个人是皇帝大汗或者哥哥。他既然已经从那个仰人鼻息的地方出来了,就不必再把喜怒哀乐寄托在别人身上。
楚衣轻看到了晋枢机眸子里的冷淡,这份冷淡让他突然觉得弟弟短短的二十四年人生过得太苍凉,他有些心疼,却知道晋枢机是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心疼的。是以,他只是对弟弟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谈吧。”晋枢机没兴趣听别人的情话。
楚衣轻却飞快地对商衾寒做了个手势,商衾寒一怔,晋枢机也是一怔。
楚衣轻放慢了速度,又比了一遍,“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当着我弟弟的面,回答我:枢柾和枢椽是不是你杀的?”
晋枢机睁大了眼睛。
商衾寒侧过了头,“昭列,有些话,我以为我不用说的。”
“不要虚与委蛇,也不要顾左右言他,你真像你自己说的那么爱我大哥的话就回答他啊,我二哥和三哥是不是还活着?”晋枢机握紧了剑。他其实隐隐知道那个答案,又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商衾寒移转眸子,望着楚衣轻,“是。”
楚衣轻突然扬手,一巴掌掴在他脸上,商衾寒没有躲,却在他打过之后握住了他手腕,“出气了吗?”
楚衣轻一把甩开,“你别碰我!”他一时情急,竟也顾不上打手势,却是内力传声。
晋枢机听不到,只能感觉哥哥像是说了什么,楚衣轻连退了好几步,直到离商衾寒老远才狠狠作手势道,“你要玩弄我到什么时候?”
商衾寒蹙起眉峰,“列,你要我怎么解释。你在我心里是什么分量什么位置,难道你自己不明白?明知道你宅心仁厚,连陌生人都不忍伤害,我又怎么能杀你弟弟。”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故意要我哥着急。他问你我两个哥哥是不是你杀的,你对着他说什么‘是’啊。”晋枢机冷笑。
商衾寒冷冷道,“我不过是回答你的话。”
“回答我的话,不看着我,却看着我哥。王爷一向目下无尘,他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跳过我的话直接答他了。”晋枢机微微一笑,“我哥担心弟弟,自然对你没什么信心,你要真想让他放心,就该把话说清楚。一个是,谁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猜不中你的意,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指责他不信你。我哥这样问你你都要耍花样,商家的人,算计别人就是本能啊。”
“你想得太多了。”商衾寒神色冷淡,“列——”
楚衣轻扫了他一眼,比道,“多谢你没有绝了我最后一点念想,我现在不想和你说任何话,涣儿还在里面,你已经这样了,我不希望再带坏孩子。”楚衣轻一转身就折到柱子后面,去了大厅后另一间房。商衾寒怔怔望着他背影,轻轻闭上眼睛。
晋枢机一声嗤笑,“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给谁看?”
商衾寒丝毫不在意他的嘲讽,反倒开了另一个话题,“五年前,我解送你两个哥哥入京献俘,皇上知道我和昭列的关系,意欲留下他二人牵制我,在那之后,我每年也只能见他们一次。我本以为凭着今上对你的用心,你迟早可以亲自见到他们的。”
“是吗?他可真忍得住。可能是留着当杀手锏,等我哪天受不了想自杀了,再搬出来要挟吧。难怪,这次这么干脆放我走。”晋枢机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圣心难测,我们这些做臣下的,不必妄断。”商衾寒对晋枢机的态度是一贯的疏离。
晋枢机笑了,“臣下?我们俩一个是逊位之主,一个是阶下之囚,我可不知道谁是臣下。”
“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并无不臣之心。”商衾寒随意抱了抱拳,“山寨已经攻下,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少陪。”
晋枢机目光如冰,“不用少陪。灭国之辱,不共戴天,我哥不在,看你一眼我都觉得多余。”
“二师叔。”风行离开了正厅,便去一侧的耳房思过,没有楚衣轻的命令,他也不敢随便起来。折断的枪杆放在膝边,让本就负罪感极强的少年忐忑更重了,听到推门的声响,声音竟有些颤抖。
楚衣轻在他身侧站定,却没有给出任何指示。
风行想了想,将那断折的白木枪杆拿起来捧过头顶,“此间并没有家法,二师叔——”
楚衣轻还没等他说完就抽走了那半截白木,飞泉剑削铁如泥,晋枢机那一剑又是全力施为,切口极为整齐,楚衣轻轻轻抚着白木平滑细密的纹理,隔空挥了一下。风行也不知是怕还是怎么的,身子突然一抖,楚衣轻侧过头细细看了他一眼,比手势道,“我知道你身上带着伤,放心,不会比你父亲莫名其妙的板子还疼的。”
“涣儿并不怕疼,师叔,我——”他突然觉得嘴唇好像裂了道口子,是太干了吗,还是太紧张,“我,我让师叔失望了。涣儿该打。”
楚衣轻缓缓摇了摇头,用枪杆指向贴墙放着的一张大藤椅。风行再一次舔了舔嘴唇,提膝走过去,正不知该跪还是该撑着,楚衣轻已经用那半截枪杆断裂的那头敲了敲藤椅的椅面。
风行顺从地跪上去,两只手圈住椅背,将头深深地埋下去,屏息凝神等到连脖子都僵了,却并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疼痛。风行下意识地偏过头,试图去寻找楚衣轻进一步地指示。楚衣轻却突然一扬手中的白木,破风的声音刮得风行耳朵生疼,就在心脏瞬间抽紧的间隙中,耳边有一个密匝匝的声音,“今天站在这里的如果是你父亲,你也耗着让他等你脱裤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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