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一来,晋枢机倒像是被吓住了,也不动了。商承弼坐在床边,又诉起衷肠来。“重华,是朕对不起你!朕万没想到,伤你如此之深。这些天,朕对着皇后灵柩,日日想得都是你。你对朕说笑,和朕对弈抚琴,朕陪着你练剑,你记不记得,你还说要做家乡菜给我吃……”
楚衣轻日日听他数说一遍和晋枢机的往事。什么晋枢机与他谈禅的时候打了什么机锋,晋枢机和他练剑的时候又怎么使计骗他,晋枢机与他纵论朝堂形式,甚至说到,他们会有一个孩子,他的孩子要认晋枢机做义父。第一次听的时候,楚衣轻也难免为之动容,仿佛弟弟这五年的生活里也有些亮色,可是见到了他每日给皇后上尊号,又对于家多有殊封,突然就觉得商家的人都是一样的恶心。什么事都做完了,却还要回头扮这深情款款,当即也懒得理他,和云泽配药去了。
晋枢机就躺在床上,时哭时笑,商承弼偶尔告白,听厌了就突然起来挖他一把。商承弼倒也真是奇了,好像就乐意被他欺负,晋枢机每打他一次,他就变得高兴了似的。再到后来,他说得烦了,晋枢机便呼呼大睡,商承弼也不在乎,又是想抱他,又愿意去掖被角,反正是温柔体贴地一塌糊涂。若不是楚衣轻打断他,他就能念到明天早晨再去祭皇后。
云泽“咳咳”咳嗽两声,“皇上,他该睡了。满身都是伤,得我家公子抱着才能睡稳。您看——”
商承弼站起身,再去握一握晋枢机手,晋枢机起先反应很大,后来像是也习惯了,只是偶尔另一只手一拳打在他脸上,商承弼也不在意,便是一吻落在他额头,“重华,朕已经命人四处贴了皇榜,有能治癔症的都召到宫里来,你的病一定能好。你不是还说过,将来咱们有了孩子,你要帮朕带兵打仗,让孩子叫你父帅吗?你一定要好起来,你好起来,朕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圈着你了,朕叫他们天下人都见识见识我文武双全的重华公子——”
楚衣轻知道他这一念叨起来又没完,索性过来将晋枢机抱在怀里,晋枢机一张手臂,拦着楚衣轻的腰就睡了,商承弼这才恍惚觉出他什么也听不懂,脸色大哀,再拽一拽被子,“重华,我明天再来看你。”
而后,就是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门口还要再站一会儿。
今日倒是更舍不得走了,看到地上的白绢,“这是什么东西?”
小顺子答道,“娘娘宾天,宫中皆服肃——”
商承弼一脚便将定窑新烧制的瓷瓶踢起来,又恍然悟到不能吵着晋枢机睡觉,重又握在手里,“重华是朕元配,不用为她服丧。”
众奴才唯唯应了,再快手快脚的收拾,商承弼压低了声音气势却依然瘆人,“都轻着点。”也有那不晓事的心道,皇后娘娘与皇上大婚九年,这位临渊侯不是五年前才进宫的吗?但商承弼一遇到晋枢机的事就头脑不清,大家也是知道的,也没人去深想,只各个屏气凝神,希望别再逆了龙鳞。
商承弼又回头看了晋枢机一眼,正要往出走,却看到王传喜,商承弼微一蹙眉,快步出去,“什么事?”
王传喜低低躬着腰,“北狄国主赫连傒送上国书,说皇后娘娘百日仪之时,他要亲来致祭,以示哀忱。”
楚衣轻好不容易盼着商承弼走了,正舒了一口气,却听到“轰”地一声,他正要起身去看,却被晋枢机扯住,晋枢机对他比了个口型,“不用理他,又犯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了,抱~
114一百一十二、捉虫
晋枢机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哥哥温暖的怀抱让他情不自禁地想靠,尽管每当清醒的时候总要下意识地离开。楚衣轻觉出他醒了,微微一笑。因着今日是皇后停灵二十七日,众人都要到观梓殿致祭,宫中白绢宝塔充梁,元宝银纸遍地,丧乐哀宏,诸人敛目,楚衣轻怕晋枢机便让众奴才们都到殿外去,他便也摘下了面纱。
晋枢机道,“今日不见他来烦人了。”
楚衣轻托起他头,用银匙给他喂着水,晋枢机抿了几口,还是觉得干。楚衣轻用银匙的背面蘸了蜂蜜替他刷在唇上,突然之间,手指一顿,左手帮晋枢机盖好了被子,右手一扬就将银匙送到匙枕上。
“喵~”桃儿叫了一声。
半晌,有人轻轻叩了叩窗子。
楚衣轻看了晋枢机一眼,重新戴上了面纱,推开了窗户,果然,一个极为英挺的男子跃窗而入,正是赫连。
“小晋——”赫连快步走到床边。
晋枢机抬头,第一句话是,“你的斩马刀呢?”
赫连没有答,只是掀开锦被,握住了他日益纤细的手腕,皙白的手臂上,是一条条的鞭痕,赫连单臂托起他头颈,要他靠着自己胸膛,坐在床边,重新拿起了银匙替他涂蜂蜜。
晋枢机看着他,“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孤身一人进了大梁天子的后宫,他随时可以让你死。”
赫连傒细细看他脸,青肿尚未褪去,甚至还有鞭尾扫到的血痕,他轻轻托住他下颌,“我要带你走。”
皇后宾天,商承弼斩衰之服,于并成由于文原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行礼。礼毕之后,商承弼降阶亲迎,“太国丈快快请起。”
文武百官看得清楚,皇上对于家,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于并成却扶着于文原,挣扎着又对商承弼一拜,“孩子没有福分,连累地皇上大哀,文武服素,是老臣的罪过呀。”
商承弼双手将于并成扶起来,自己和于文原一同搀扶着。他登基九年,对于家倒也不乏忌惮之心,但是见到于并成这位年高德勋的长者,想到他当年力排众议助自己即位,倒是真有几番惭愧之意。“大行皇后诞秀名宗,贤明淑慎。九年来,始缫亲蚕,德被天下,忽尔遘疾,元嫡竟弃,是朕命之不辰,愧对太国丈四代忠良。”
于并成连连逊谢,“皇上殊恩,老臣一家感激不尽。是孩子福薄命浅,如今劳师祭奠,已是汗颜,皇上——”于并成到底年事已高,几个月来,嫡孙嫡孙女接连猝死,又哪里能受这样的打击。皇后崩逝,礼节众多,他事事亲临,身子早已不堪负荷,如今便咳个不住,“老臣失仪,罪该万死。”
“快扶太国丈去殿内歇着。”商承弼道。
于并成连连摆手,“皇上体恤至此,然于礼不合,老臣何以克当。”
商承弼轻轻叹了口气,“老国丈当心身子,今后的百日仪由国丈代劳就是了,大行皇后纯孝之人,必不愿看到老国丈因为晚辈再劳力伤神。”
于并成称谢不已,说到皇上隆恩,更是感恩戴德。
商承弼原是担心于家因皇后一事与靖边王勾结,看于并成态度极为谦恭,并无疑虑怨怼之色,倒也放了不少心,如此一来,便也不好立刻回宫去,又在观梓殿内做作一番,当即书了悼亡诗两首,大念特念一番。
他因着晋枢机癔症之事,担忧甚深,想到当年一个风姿卓著的藩王世子如今沦落到这般模样,倒也的确添了不少憔悴之色,众臣原本见他大祭皇后,以为九年夫妻,倒也的确伉俪情深。可又看他大张皇榜,到处寻找可以治疗癔症的郎中,三天一发文,五天一催促,赏赐也日渐隆厚。更加之晋枢机就算与皇后有隙,国祭大礼,他这个新封的临渊王竟连个影子也不见,便有那晓事的推论出,莫非是那位宠冠后宫的侯爷疯了?皇后一向凤体祥和,怎么一下子就病逝了,皇上又连着杀了六个太医,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宫廷阴晦,恐怕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商承弼作态一阵,给足了于家面子,又为自己的鹣鲽情深狠狠感动了一把,倒把对皇后的歉意消了几分,他肃整衣容,便起驾回宫去,徒留下一众小人猜测。坐在帝辇之上,商承弼满眼皆是深秋肃杀之气,想到草木摇落之时,那人竟不能在身份抚琴舞剑,不觉大为哀恸,索性催促奴才们快些回栖凤阁去。
降辇之时,商承弼特特嘱咐,不许通报扰着临渊王休息。可到底是帝王亲临,随侍一大堆,楚衣轻老远就听到响动,他特特盯着赫连傒反应,就见赫连傒轻轻拍了拍晋枢机的手,隐身到屏风后面去了。楚衣轻凝神细听,以他内力之深,耳力之聪竟很难察觉出他呼吸之声,不觉对这位“颠连可汗”另眼相看。颠连在北狄语中便是天空的意思,赫连傒以天为好,看来必是要成就一番宏图霸业的。
“重华,朕来看你了。”商承弼一进来便坐在床边,将自己的手搓热,才敢去碰晋枢机,晋枢机长长打了个呵欠,商承弼看他懒猫似的,倒觉出好笑来。楚衣轻见他依然是一身生麻布的素服,想到这人竟能如此光明正大的为发妻服丧又对新欢诉衷肠,不免替晋枢机心疼。
商承弼顺手去拿银匙,想再喂晋枢机一点蜂蜜,手才伸过去却突然顿住,“什么人?”
楚衣轻一惊,只作不知。
商承弼回过头看楚衣轻,“什么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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