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好雅兴啊。”他正看太监们糊窗纸,却突然听到熹和淑妃的声音。
“这么腌臜的地方,娘娘居然也肯来。”晋枢机转过了身。
“才情如海,剑寒九州的晋公子要变晋公公,我怎么能不来看看。”熹和淑妃微笑。
小刀师傅原本在煮大麻汤,看到熹和淑妃便命令众人退下。晋枢机道,“我倒没想到,你在蚕室竟然也埋伏着人——”他突然转口,“只怕是皇后。”
熹和淑妃笑道,“公子果然才智过人。”
晋枢机深深吐了口气,“于家四代为臣,她九年为后,是我太小看她了。”
熹和淑妃点头,“你的确小看她了。就连我,从前也以为,她不过是个草包。”
晋枢机道,“草包又岂能在九年之内让后宫除我之外再无内宠。”
熹和连连称是,“的确。我若是皇后,也会让公子专宠六宫的,至少,男人绝不会生儿子。”
晋枢机伸手摸索着即将断去他最后尊严的小刀,“的确。我四年前对皇上下了九沉香,可我进宫前还有四年,后宫却没有一个女人能生下孩子。”
“更厉害的是,第一年,宫中无庶子,是帝后和谐,第五年,皇上无子嗣,就是嬖宠误国了。”熹和淑妃道。
晋枢机微笑,“看来,我替她挨了五年的骂。”
熹和拊掌,“所以,你今天再被她算计多挨一刀,也只能怪你技不如人了。”
“娘娘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是吗?”晋枢机轻轻靠着桌案。
熹和点头,“那是自然。在这净身台上,活不下来的公子绝不是第一个。”
“那,做最出名的一个也不错。”晋枢机已像是完全认命了。
熹和卷住了头发,“公子也绝不会是最出名的一个。”
晋枢机甚至鼓起了掌,似是觉得她说得很对,“的确。太史公,我素来是最敬仰的。希望我有他一样的好运气,能究天人之际,察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熹和却微微叹了口气,“可惜,公子没有这样的运气,只能一刀两断,性命不留!”
作者有话要说:小商是真的疯了,被小晋逼疯了
100一百、其实我爱你
“皇上。”王传喜逡着身子回来。
商承弼一抬头,“事情都办妥了吗?”
“是。”王传喜低着头,仿佛一只虾米,“二十一个,都杖毙了,奴才每一个都试了气息,已经火化了。”看过晋枢机身体的人,一个都不会活。这是宫中的定律,也是奴才生存的法则。王传喜侍奉圣驾多年,从先帝身旁不得志的起居随侍到如今天昭帝身边的第一权监,精明圆融老于世故,他太明白应该如何服侍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帝,是以,就连商承弼叫他的时候,也不敢踏进门。
“还有一件事,请皇上示下。”王传喜问得很谨慎,也很聪明,“蚕室的人,也要处置吗?”
商承弼笔尖一顿。
王传喜连忙跪下,“奴才该死。只是——”
“说!”商承弼笔尖低垂。
王传喜舔了舔嘴唇,“皇上怕是不知道,这净身不算个体面事,可也是个手艺活,这里面虽是上不得台盘的事,倒也有些规矩。”
“有话你就说!”商承弼重重搁下了笔。
王传喜不住弓腰,“内侍局原是有例的,要去势的奴才头一天都不准吃东西。皇上既有令,想来他们是立刻动手。当然,净身的师傅自有他们的法子,可一上了那台子,别说晋公子现在不是小侯爷,就算还是个什么,也不是人了。”
“什么意思?”商承弼陡然变色。
王传喜道,“晋公子他昨日没空着肚子,今日是灌肠通管子要他从后面出来,还是,打他——”他用手比划着肚腹的地方,“这儿,拿杵子敲,倒提着人,吐着吐着就吐干净了。这些都是常事。再加上——”
“说正题!”商承弼的脸色带着一种阴森的白。
“奴才是想说,这次找的小刀刘是第一个得力的人。若要杀了他,恐怕有些可惜。”王传喜很有些属于奴才的真诚,那神色仿佛一个心腹的老人带着些倚老卖老和忆苦思甜来向他的主子邀功,“不怕皇上笑话,净身疼啊,人上了那台子,就跟猪狗没什么区别了,手脚都捆上,钉着,要不你跑了怎么办呢。这些都不说了,人是指定要扒光的,因为以后两三天,定然是大小解都不成的。你屙屎撒尿的,谁还耐烦伺候呢!再加上,还要在前边马(眼)那插麦管子——”
商承弼突然站了起来。
王传喜连忙退了一步,唯唯解释道,“这是应该的,要不,那里想小解又上不出来,光是尿水流出来就痛得哇哇叫的。”
商承弼只觉得一颗心锥住一般的痛,他更紧地攥住了手,克制住满腔的怜惜,他提醒自己不能再被晋枢机摆布了,这个人,摆明了就是要他心疼,他放淡了口气,“只一刀,切下去就好了。”
“哪儿是一刀的事啊!”王传喜脱口而出。
商承弼隼目浑射,令人心凛。
“皇上恕罪。”王传喜连连叩首。
“究竟怎么回事?”商承弼已走下了坐席。
“那东西,不是切下来的,是挤出来的。”王传喜像是不敢说了。
“说下去!”商承弼眼中喷火。
“先切二个洞,将筋割断,再把那两个东西挤出来——”
“怎么,怎么会?”商承弼突然有些站不住。
“皇上放心,小刀师傅心里都有数,他们这会儿一定煮好了鸡蛋了。鸡蛋拿来,对着嘴巴塞进去,两个那玩意,一粒一嘴,要他叫都叫不出声,鸡蛋在嘴里塞到差点没气,人怕死啊,这时,就会出力,丹田一出力,全部的劲道就往腹肚去,净身师一个使劲,二粒卵蛋就全挤出来了。”他说到这里突然自己掌嘴,“老奴失言,皇上饶命!”
商承弼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要他的命,发足提气向蚕室奔去,连撞翻了龙案也不知道。王传喜在他身后用手背擦擦额汗,侯爷,这点功夫你应该扛得住吧。
晋枢机没有扛得住。就是这个时候,几个太监当着熹和的面,将他下(身)剥了个精光,再要脱他上衣时,他看着熹和道,“既然已是要死的人,又何妨让我多穿一件衣服。”
熹和道,“惊才绝艳的重华公子赤条条死在净身台上,这才香艳,若多了一件衣裳,往后,说书的岂不是要怪我。”
“被人糟蹋了五年的身子有什么可看的。”晋枢机冷冷道。
熹和笑了,“没什么可看吗?我倒不觉得。”她用手指捻住鬓边长发,“我今年二十八岁,从我记事起,就被称作草原第一美人。当年多少男人只要看我一眼就连心都酥了,若是能和我睡上一觉,怕是连姓什么都忘了。偏偏就是你!”她指着晋枢机,“刚进宫的时候,商承弼分明也是迷恋我的,他在我的宫里一呆就是三天!我戎几地寡国微,我弟弟也只安于做个守成之主,我从天穆尔汗的灵帐到了京安的后宫,我本以为可以大展身手,至少,也能获得恩宠,保得家园平安。可是你!你不过勾了勾手指头,商承弼就要置我于死地!若不是花落早早送来消息,我已经死了!”
晋枢机双手向后撑着净身的木案子,“我可真蠢,竟然让花落去杀你。那时候,你就和皇后联手了吧。”
熹和半牵唇角,“联手?她不过是卖给我个人情罢了。可怜我竟然不信,真的有男人在领略过我的身体之后还会杀我。”
晋枢机淡淡道,“你本来就不该以为一个身子就能让一个皇帝为你放马出兵。”
熹和鼻尖一嗤,“是吗?难道,赫连傒不是为了你远渡中原!”她望着晋枢机,目中全是怨毒,“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体让男人欲(仙)欲(死),我更要看清楚,是多下贱的身子,让我国破家亡!给我扒了他!”
她歇斯底里,蚕室的太监却像是僵尸一般,他们无头蜂一样涌过来,可到了跟前却是整整齐齐,哪个解衣带,哪个拽袖子,甚至连要不要扯他的头发抱他的腿都各有安排,他们太训练有素,仿佛做惯了这样的事,也好像,别人的尊严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如今的晋枢机就像个提线木偶,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铺在幕布上。他突然一回双肩,伸掌击退了两个太监,而后抱胸而立,“别叫阉人来侮辱我,你想看,我自己会脱!”
熹和一声冷笑,“阉人!哼,别忘了,你也马上就是个阉人了!”
晋枢机突然扯下了亵衣,整个蚕室在一瞬间亮起来。他匀停的骨骼,白玉一样的肌肤,逆风的藤萝一样的纤腰,还有那双从腰眼向下无限延伸挺拔修长的玉腿,直的仿佛像是立在旗杆上。
熹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不敢相信,天地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分明一糸不挂,却美得神圣端严。站在这么肮脏又昏暗的地方,四周弥漫着煮熟的石灰水呛鼻的味道,他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尊佛,用最原初的虔诚和赤子之心睥睨世人。他的每一段骨骼,每一寸肌肤都像是带着柔光的符,他用诸神赐予的最完美的身体蔑视你:你们是如此的低贱,又是如此不知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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