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梼杌屠村?”
花浮状似不明地瞪了沈苑休一眼, 见对方不依不饶, 花浮将茶一口饮尽,砰得摆在了桌案上。
“这算不得嫁祸,话可不能说得那么难听,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你我二人都好, 你看你, 躲在门中那么多时日却毫无进展, 反而怕被东青鹤发现,畏首畏尾难以行事,现在他们若在门中找不到你,必定都以为你逃了出去,以后你我二人一明一暗不是方便许多吗?至于寻那小厮下手,不过是看他日日凄苦生不如死, 活着也是废人,送他早些去轮回投胎而已。”
花浮说着,又转而一笑,像似看破了沈苑休的心思一般。
“你早就叛出师门了,现下那么伤心,是害怕被谁误会?你还用在乎这些吗?如果真要聚成那阵法,早晚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那些同你反目之人,早恨晚恨一样要彼此憎恨,我不过是提前断了你的后路而已,让你莫再自欺欺人!”
沈苑休被他说得一张脸惨若金纸,的确,自己在他们眼中早就恶贯满盈,再多些罪名多些憎恶有何区别……只是这却并不代表沈苑休就会就被花浮的顾左右而言他所蒙蔽。
他冷下声,依旧逼问:“你到青鹤门究竟有何目的,要那阵法又有甚用?”
花浮但笑不语。
沈苑休目光如电:“若你真同那梼杌屠村一事有关,你害死了那么多人,又杀了青溪,我师父定不会放过你。”
“所以呢?”花浮不屑地问。
“有他在,无论你想做什么,终究只会是徒劳。”沈苑休道,方才他躲在门内自然将对方和哲隆的对峙听得一清二楚,也听到了眼前人和东青鹤的话,想到门主对此人的信任,沈苑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花浮一听这话,反而哈哈笑得更欢了。
“既然东青鹤在你心中如此战无不胜,那更不需要担忧了。我现下帮你寻到人,启了阵,你达到了你的目的,而我……东门主修为无边,还有护体金光傍身,我这样的小喽啰若是拿他无法,那自然只有死路一条。待我死了,青鹤门众人对你的怀疑也会跟着一笔勾销,你又得到了阵法,又脱了罪,如此两全其美的结局,你说多好?现下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沈苑休抿唇沉默,显然不信花浮的花言巧语。
花浮继续游说:“沈苑休,以你现下的内伤,你没时间也没得选择了,同我合作,也许还会有一丝希望能成事,不同我合作,你只有死路一条。”
沈苑休眼神闪烁,似在挣扎,片刻恨恨叹了一口气:“又或许,即便合作,我们二人也不过是白忙一场,我不会成,你也不会,你瞒不住我师父,我也……瞒不住他。”
“呵,我最讨厌听到这种丧气话,”花浮猛然冷脸,将杯子一扔,站了起来,“成与不成只有试过才知,就算结局是死,起码也要死的甘心一点。你可知道……有些人的命生来就是注定,若你不去争,便永远没有活路。”
这话也不知哪里激到了沈苑休,他竟怔在那里久久未语,肩膀也慢慢垮了下去。
眼见花浮转身要走,沈苑休又忽然道:“好,我应你,可你至少要答应我,在阵法未达前,莫要再滥杀无辜,不然即便是鱼死网破,我也定不会让你好过!”
花浮转眼对上沈苑休的视线,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重的执念,须臾,花浮转开了眼,面露失望。
“外界都传言青鹤门的叛徒心狠手辣恩将仇报,我还当是怎样的残狞之辈呢,没想到今日得见……也不过如此。”
说完又接到沈苑休愤怒的眼神,花浮只得无奈摊手。
“好了好了,知道了,在那阵法未成前,除了阵中之人,青鹤门内我谁都不会再动,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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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青鹤说过一会儿还会再到院内来,在没有给沈苑休找到更好的栖身之处时花浮不敢轻忽,于是他便双腿一盘在花苑内的石阶上坐下了。
这一等就等了小半日,一直到天色渐暗,花浮才看到远处有青蓝光影浮云而来。
他面色一沉,待对方到近前时,花浮却猛然跃起,一个急窜从东青鹤身边掠过,往青鹤门外飞去。
东青鹤意外于对方的举动,在回神后自然挥袖随了上来。不过须臾就到了花浮身边。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东青鹤问。
两人自半空而过,青鹤门巍峨殿宇就在脚下,花浮一边看着各部入口处那森严的防备,一边不爽地说:“等了一下午,屁股都坐麻了,我出去逛逛不行么?”
话落转头就见东青鹤一张笑颜,他五官深邃冷峻,并不是和缓的长相,只那对眉眼温润如水,一笑起来反而极其炫目,看得花浮眉毛都竖了起来。
“笑什么笑,我又不是在等你!你莫要跟着我!”
说是这般说,但花浮的脚程并未加快,亦或是他加快了也甩不脱东青鹤,总之二人一道并肩,飞着飞着就到了春禄城。
修真界自然也有城镇有村落有贩夫走卒,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仙入大门派超脱三界的,那些资质较低或无心修真之人,便如寻常百姓那般耕作劳动平凡生活,就是寿命要比凡人长一些,有的还会点鸡毛蒜皮的小法术,于谋生可是个好手段。
而其中春禄城便是修真界内相对繁华的大城镇了,这里有不少住店成衣铺还有各种好好坏坏的法器兵器馆,平日大街上人来人往,也不乏颇有修为的修真者穿行。
不过现下日头已西沉,高高的月亮挂在漆黑的夜幕上,虽能映出一片银亮,但九成的买卖人都已经收了包袱回家了,集市中只剩寥落几道人影不时匆匆而过。
花浮到得此处便落了地,并不管两边清冷,仍是津津有味地逛了起来,对着街边关了门的铺子都能张望半天。
东青鹤默默走在他两步开外之处,看着眼前人兴致勃勃的背影,轻轻问:“是想买什么?”
这回花浮倒未跟他生气,只顿了下回道:“我一直听人说春禄城很大,好吃好玩儿的可多,但却从未来过,原来这儿是这般模样……”
这个答案让东青鹤有些意外,上辈子花浮入世就困在囚风林,之后附身花见冬才被自己带离那里,虽一路游历,逛过不少有趣的地方,但其中却没有春禄城,花浮的这番话让东青鹤忍不住想到了从前种种,那些高兴的、晦涩的、隐忍的、怀念的,一股脑儿的全涌入了心里,最后汇聚成五味杂陈的。
东青鹤说:“今日已晚,你要想看,下回我们早些来。”
花浮从地上捡起一个缺了一瓣的风车拿在手中,睃了他一眼:“东门主日理万机,我可不敢劳烦。”
东青鹤想到近日之事,笑容有些苦涩:“这几天是有些忙。”
花浮轻吹着那小风车,看它在风中忽溜溜的转悠,不经意的问:“那你查得可有眉目了?谁是杀你小厮的凶手?”
东青鹤看着他姣好的侧颜,炫色的风车旋转起来时也带着那纤长的眼睫上上下下的颤动,就像两只扑翅的蝴蝶。
“有一些了。”
花浮没有回头:“谁?”
东青鹤道:“我的徒儿。”
花浮一愣,气息停下,面前的风车也卡在了原处。
直到东青鹤说了后半句。
“以前的……”
花浮终于朝他看去:“你以前收的徒儿杀了你的小厮?我以为东门主看人颇为精准。”
东青鹤摇头:“人心最为难测,哪怕是最亲密之人有时都捉摸不透。”
花浮笑了:“那倒未必,你要像我一样,人人就都能看透。”
“怎么说?”
“别将人想得那么纯善,别信那些不求回报的感情,那就什么当都不会上,什么人都骗不了你了。”花浮弯起眼。
东青鹤将那眼中的冷漠和防御看在心内,叹了口气道:“可我始终坚信真心可换真心。”
花浮却仿似听到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肩膀都颤动了起来。
“东门主,你可知道阴司地府有一处好地方名为‘孽镜台’,那可真是个好东西,不需多时,只要在镜前站上半日,前世今生种种业障,什么都能看得透透的。也不过半日你就可知,你口中所谓的‘真心’有时连一块油饼、半吊铜钱都抵不上,太不值,真真太不值了。”
花浮这般看尽世态炎凉的口气让东青鹤不喜却也心酸。
“世间百态,我许是管不得旁人善变,但我至少能管得住自己不为他物轻易所动……”
东青鹤语意坦荡,双目磊落清明,花浮本有满肚子的冷水能将他泼个透心凉,然对上那人一双赤忱双眼,很多狠话竟跟浸了水的盐巴一般,全化了个精光,反倒苦了自己一嘴。
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两声吆喝,打散了二人间莫名的僵持。
是一个卖点心的小摊儿,摊前是位老大爷,时日已晚,他却还有些剩余点心没有卖完,于是有些急了。
见花浮怔怔地看着那处,东青鹤问道:“要吃吗?”他记得当年那个“少宫主”便是个爱尝鲜儿的,管你辟不辟谷,什么好东西都要过了嘴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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