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不善,那孩子一吓,哭声顿止,泪珠还挂在粉嫩小脸上。
少渊嫌弃道:“长得倒是好看,就是呆头呆脑的。”
骊姬消失了,他的心情似乎也很不好。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石榴红裙的小姑娘,脸上的嫌弃之色更重:“她居然还求我放过你,把你养大?”
临砚知道,那是骊姬以为樊家一个不剩,连樊捷都死在少渊手里了。没了主持家事的人,谁会把这个最小的儿子看在眼里?他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是问题。
不错,樊昀其实是个男孩。看起来像女孩,因为他从小就是异装癖。
……临砚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世上知道最多八卦的人。然而大多数事情都只能自己心里知道,不宜说出去。
“算了,”少渊想了一想,道,“既然是她说的,那我就把你带走吧。”
他伸手把孩子抱了起来。
临砚在一旁默然看着。
这孩子会长大,会和少渊纠缠不休。少渊是他的授业恩师,却也是灭了他家满门的仇人。
而少渊,也在他的身上,第一次动了真心,体会了人间情爱。可惜,那是蜃魔最强大的时候,也是最濒临毁灭的时候。因为蜃魔有了情,就有了致命的弱点。
不过,这也是少渊进阶的机缘,就要看他到时候如何应对了。
心里转动着这些念头,临砚淡淡道:“走吧。”
“走。”少渊道。
刚迈出步子,少渊“嘶”了一声,气道:“你做什么?”
他怀里的孩子挣扎起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咬得似乎还很重。
“我现在不高兴,你是樊家的人吧?我看你也很不顺眼!”少渊道,“你再咬,我就杀了你。”
孩子咬得更狠。
“喂,你真以为我不会说到做到?骊姬虽然那么说了,我可没有答应她!”
见孩子仍旧不松口,他忽然真的左手化爪,一爪就捏碎了孩子的头颅。
临砚大吃一惊。
“你、你杀了这孩子?”
……他眼花了吗?原剧情不是这样的!
少渊是个魔,并非人类,他杀起人来就和孩童捏死一只耀武扬威的虫子差不多,心理上当然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不过近些年来,他已经很少犯病了。竟会在这时又犯了次病,还把他命定的因缘杀了。
少渊本来眉宇间还藏着怒气,闻声转过来看他,忽然笑了,似乎觉得很有趣。
“你怎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第一次见我杀人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临砚:excuse me???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因为作者脑子有坑【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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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绝教里。
少渊悄悄对夜狼王宵冲道:我给你讲个笑话。我之前杀了个人,把临砚吓傻了,原来他一副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很怕见血啊,哈哈哈哈哈!你说这个笑话好不好笑?
老实人宵冲不知道说什么,偷偷瞟临砚。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沈惊澜: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临砚:……
你嘴上说着“不好笑”,眼底却透出了笑意好吗!
第20章 夜市
傍晚时分,本该家家户户都闭门用饭了,这条僻静的巷子里却热闹起来。
人们结着伴从巷中穿过。
“笃,笃”
邻家的妇人也敲开了院门,和这家的女主人说了些什么,两人就乐呵呵地手挽手一道出去了。
院门重又关紧。这个独门独户的小院,看起来再也寻常不过,然而一转入内院,却是别有乾坤。
就连感知力最强的修士,也无法穿透幻象的屏障,窥视到里面的情景。
庭院里,沈惊澜坐在一张宽大的藤椅上,他已晒了一整天太阳,晒得有些懒洋洋的。
一只雪白的猫儿蜷伏在他脚边。
临砚也坐在一旁,默默翻着手头的账册。
从樊家山庄回来已有月余,叛徒穆如松等人暂时没有动静,他们也就按兵不动。
教主难得从幽州出来一趟,他似也不急着回去。反正总坛里还有宵冲等人顶着,不劳他操心。
他们也没有趁着这空暇时间,再去干点什么“反派事业”。
临砚知道,教主本来就没有称雄天下的意思,他建立天绝教,只是为了能让和他当年一样无路可走的人,都有一条路可以走。这些年来,天绝教不问来历收了很多人,其中有身怀苦衷的,也有真正十恶不赦的,这种地方,天下正道当然容忍不下。他们一心将天绝教连根铲除,而教主考虑的,却是势力的平衡。既不让天绝教扩张太过,若是正道鼎盛,他也要压一压气焰。
若非如此,他们早就由教主带队,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挨个轰平了。正道哪里还有可以抗衡教主的力量?
临砚对教主的心思,比谁都要了解得深刻。
当然,他们之所以在这分坛里一偷懒就是一两个月,大概也是因为,作为一个反派团伙,总不能天天出去变着花样做坏事吧!总要留点时间给主角修修炼,触发点温馨的日常事件。
沈惊澜似乎在听着从外面飘进来的欢笑声。
他忽然道:“今天是不是祭月节?这些人都是抄近路去夜市的么?”
“是。”临砚道,“教主想去走一走吗?”
难得教主有这样的闲心,他身体不好,出去透个气总无妨。
“嗯。”沈惊澜笑了笑,“上一次我去逛这样的夜市,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这些喧嚷笑闹的声音,似乎勾起了他心中的往事。
四十多年前……临砚知道,那时教主风华正茂,交游广阔,说不定还有很多的红粉知交。逛夜市的心境,肯定与现在大相径庭了。
他收起账册,起身道:“那我陪教主一起去吧?”
“好。”
“咦,我也一起去!”一旁的少渊连忙道。
临砚还没来得及回绝,沈惊澜就已看了他一眼,道:“你自己去,切记不要和人动手。”
他虽淡淡含笑,说的话少渊还真不敢不听。
“教主扶着我走吧。”临砚朝坐着的沈惊澜伸出了手。他又同时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长相平凡,衣着也很朴素的青年男人。
今天去逛夜市,也很有可能遇上许笑飞,不能用他原本的相貌去。
沈惊澜看到他幻化,微微一怔,随即道:“要掩藏身份么?我看从外面经过的,要么拖家带口,要么是年纪轻轻的小夫妻。我们一起出去,你若要变身,不如变成……”
他笑着说完了最后几个字。
“……”临砚别过脸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是教主来变?”
“你说的也是。”沈惊澜回得倒是坦然。
他搭住临砚的手,站了起来。
临砚注视着他,忽然间眼睛发直。
他居然……
居然……
“要假扮一家三口,怎么不带上我呢,带上我就更像了!”又是少渊积极地在一旁打岔。
临砚转头一看,脸色顿时铁青。
这家伙不用人说,已自觉地变成了一个稚龄孩童,两只冲天小辫,圆滚滚的小脸蛋,竟然还挺可爱的。他在幻化之术上,本来就是一把好手。
他正以孩童的模样,仰起头笑嘻嘻地看向临砚。
临砚只答了两个字:“休想。”
他们出了院门,也汇入了巷中的人群,顺着人流往夜市的方向走去。
临砚觉得今天简直是活见鬼。
他自己都觉得别扭,想不到教主居然肯……
他们变化后的装扮太平常了,灰扑扑的衣服,衣上还打着补丁。在旁人看来,他们就是这城里最平凡不过的一对小夫妻,日子过得贫穷而充实,每年也只有过节那几天,丈夫会带着体弱多病的妻子出来逛逛,花掉他们紧巴巴攒下来的一点银钱,这是他们一年中难得的消遣。
临砚已经瞬间想出了一整个故事。
他本来不想这么想的,奈何脑子转得太快。
他扶着沈惊澜,能觉出教主的步子有点沉。昨晚教主又半睡半醒地咳了一整夜,临砚都听在了耳中。
教主每次闭关,都在用一种极为痛苦的法子淬炼肉身,这法子根治不了他的病,只能让他稍稍好上一段时间。这才出关没多久,教主的身体又有些撑不住了。
“待会儿你……你若是走不动了,我们就找个地方坐一坐。”临砚道。
“好。”沈惊澜应了,又笑道,“其实你不必这么拘谨的。”
“……是。”
临砚答应之后,还是不怎么敢与他对视。
对他的窘迫,沈惊澜似也觉得很有趣。
他活得够长,也受病痛折磨够久,本来忍不住的事,现在都能忍下来,本来放不下的,现在也能轻轻放下。
他已经看得很开。
渐渐地暮色暗沉,华灯初上。
他们也走到了人声喧嚷的夜市。
到处都摆着金黄的秋菊,街边商铺家家以红绸装饰,琳琅满目的各色珍品,也都摆在了店堂里。
临砚扶着沈惊澜,慢慢走着,随便看看。
他们本也没打算买什么东西。
大概别人看他们,也不像能买得起这些珍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