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逝川把药片吞下,扶着浴缸边缘站起来,松口道:“来了就别走了,早点休息,今天的训练一场减半一场取消,肯定是下不为例的。”
“老师还是心疼我。”西法没去拿之前被脱下的睡袍,取了条浴巾替苏逝川披在肩上,然后未经允许,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
苏逝川看样子是乏了,再加上退烧药里有使人嗜睡的成分,他安安静静地靠在西法怀里,眸底浮着层柔软的笑意,低声重复:“老师当然是疼你的。”
不然还能疼谁?
第26章 【我追到你了么?】
西法把苏逝川抱回卧室放在床上, 拉过被子替他盖好,然后仔仔细细地用浴巾吸干他头发上的水, 以免二次受凉。
由于刚泡过热水澡,再加上体温偏高, 苏逝川脸颊微微泛着层潮红,偏头看面前照顾自己的小皇子,看西法那张尚未被现实磨砺的年轻面孔。
这一年, 他还没有经历过权势纷争,不懂得兄长之外还有手足相残。他的头顶没有摄政王的光环,肩上也没有担负起死守防线的重担。他只是西法, 为自己活着,再后来为喜欢的人活着。
直到他们被推上了军部的权利巅峰,成为洛茵帝国对外的那把剑。
重来一次, 苏逝川才深切体会到, 在这场席卷星系的暴风雨真正降临前, 此刻的宁静究竟有多么可贵。
如果可以,真想就这么护着他, 一直到老。
擦干发梢的水, 西法不经意间地垂眸一瞥, 这才发现苏逝川正在盯着他看。
今晚的感觉很特别,或许是因为患病特有的虚弱, 他总觉得这位平日里八风不动的美人变得非常温顺,气场格外柔和,甚至有一点点粘人, 总算是露出了一份属于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该有的脆弱和青涩。他像是脱下了铠甲,只剩下毫无防备的华丽皮毛和血肉,原本清冷的眼眸被高热的体温蒙上了一层雾气,漂亮得得令人心动。
然而西法注意到了他的出神。
两人眸光相遇,视线却交错而过,他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再看另一个人。
“老师?”西法在床边单膝跪下,手臂支撑着床垫,他伸手抚开挡在苏逝川额前的发,看着他笑得眼睛弯起来,“你在想什么呢?”
苏逝川怔然回过神,游离的目光重新汇聚一处,回道:“想起了一个老朋友。”
西法随手调暗床头的台灯,翻身上床,合衣侧卧在他旁边,右手撑着脸颊,笑眯眯地说:“该不会是你提到过的那个混蛋吧?”
“你那么在意那个混蛋做什么?”苏逝川反问。
西法很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半响后正色道:“他交给你的东西太亲密了,还能让你念念不忘,你们以前的关系很好么?是不是在一起过?你现在……还喜欢他?”
苏逝川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然失笑,心想西法这没心没肺的小混蛋,竟然会像个孩子似的吃醋了?然而笑着笑着,他却又笑不出来了,该怎么对他解释,他就是那个被他念念不忘的混蛋呢?
受计划启动前夕两人的最后一则通讯影响,苏逝川一直很矛盾。
他深知“狩猎计划”的本质是时间回溯,时间的轨迹从未改变,不过是隔着五十年的光阴岁月,眼前的西法就是曾经跟自己并肩作战的爱人。但他又无法否认,他们之间终归是随着经历改变而产生了差异,那一刹那苏逝川感慨万千。
“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个很糟糕的人。”
“自小缺乏管教,性格轻浮,行径出格,是我最看不上的那类。”苏逝川侧头凝视着西法的眼睛,用一种充满回忆的低哑嗓音描述,“这种印象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想跟他接近,所以在训练中有意针对他。当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我对他有多厌烦,只有他假装不知道,还厚脸皮地天天骚扰我。”
“脸皮厚就能追到老师,”西法忽然插话,“你怎么不早说?”
苏逝川听闻这番调侃忍不住笑了,揶揄道:“三殿下敢在皇室晚宴公然带人回行宫,这脸皮也不薄了。”
西法凑过来,轻轻吻了吻苏逝川的额头,声音沉下,显得十分认真:“那我追到你了么?”
苏逝川没有回答,撩起被子盖住西法的身子,人也跟着凑过去了些。西法顺势打开手臂把他搂进怀里,简直被自家总教今儿晚上屡次三番的反常举动撩得受宠若惊——原来他不光会阴人会动手,撒娇求抱的功夫也是玩得炉火纯青!
“那混蛋后来怎么了?”西法说。
苏逝川道:“后来我们奉命执行一个保密计划,他被敌军缠住,为了保护身后的计划实施地点,他跟对方同归于尽了。”
近些年联盟进犯的次数有所增加,跟帝国时常交火,不过大都停留在偏远行星,西法对几场规模稍大的战役略有印象,但像苏逝川说得这么惨烈的却始终对不上号。不过既然对方提到了“保密”,想来也就是军部没有对外公布过的,这么一想倒是也能说通。
苏逝川有意将“他们”描述的相似而又不同,待到说完,他抬眸看向西法,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你还有两个问题没回答我。”西法说,“你们有没有在一起过?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有。是。”苏逝川坦白承认。
西法忍不住笑了,无奈道:“你怎么就不能骗骗我?听说阿宁说过,老师的特战专业课总评分应届第一,伪装欺诈的水平一流,只要你说‘没有’‘不是’,我肯定就信了。”
“我们谈论的内容不适合欺骗,因为我知道你在提问前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出于个人原因不愿意认同,所以非得作死问个因果缘由出来。”苏逝川客观地说,“有类似心理的目标都不会被欺骗,他们的提问本身就不是为了得到答案。”
西法:“……”
尽管这套理论很惊艳,但三殿下心里还是挺郁闷的。自家老师哪儿都挺好,就是偏偏有把任何话题都演变成现场教学的本事,这时候难道不应该说点什么哄哄他才对么?
苏逝川眉目含笑地把小混蛋的郁闷全看在眼里,忽而缓缓开口:“西法,你不用嫉妒他,你比他幸运多了。”
“他叫什么?”西法又问,“也是情报部的?”
苏逝川一怔,静了几秒,才道:“因为那项计划,他的名字变成了不能泄露的机密,只能以后再告诉你。”
西法闷闷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那股郁闷感更胜。又过了一会儿,他索性不再想那个倒霉挂掉的家伙,关了台灯,翻身把苏逝川狠狠搂进怀里。
白月光有什么用?三殿下假装一点都不嫉妒,自欺欺人地想,反正现在人是被老子抱着睡。
这一夜休息得不好,西法被照顾了十八年,头一次亲自照顾病人,夜里总是睡睡醒醒,怀里稍微有一点动静他就会醒过来试试苏逝川的体温,看他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等到了时间还得喂水喂药。而且苏逝川在持续发烧,光裸的身子热得像一团火,连带着把西法也给点燃了。
不过三殿下再想要也不会对病人动手动脚,那是走肾的行为,太不上道了,所以强行美人在怀而不乱,等实在忍不住了才去盥洗室自己解决了两次,还默默记了个时。
早晨六点,西法自觉起床洗漱,临走前又给苏逝川喂了次药,然后才离开公寓,去训练场跟其他人回合。
待关门声一响,苏逝川睁开眼睛定了定神,手背自试体温估计着还有点低烧。他伸手摸过床头的通讯器,给失踪了一整晚的两个家伙分别编辑了消息,内容大意是可以回来了。
消息发出去不足一分钟,卧室窗户被“唰”地拉开。
苏逝川被灌进房间的干冷空气激得猛然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看着苍星陨拉开窗帘,一手拎着昨晚带走的桌布,另一只手提着还在打瞌睡的黑鸟,从窗口翻入,再淡定关了窗子。
他扫了眼还在床上、一看就知道被子下必然什么也没穿的苏逝川,十分冷淡地打招呼:“早。”
苏逝川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回来,愣了几秒,才问:“你们去哪儿了?”
苍星陨穿过卧室径直来到客厅,把十七扔在沙发上。黑鸟就地打了个滚,把脑袋埋在翅膀下,又睡了。
他的声音传进来:“楼顶。”
确定俩人没乱跑也没掐架,苏逝川松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真空披了件睡袍,出卧室正看见苍星陨在整理桌布包着的东西。
这一晚效率惊人,合金边角料已经被全部处理成了菱形暗器,苏逝川是识货的,看颜色就清楚上面渭好了剧毒的鲛血,所以没有再碰。
苍星陨不知道从哪儿又顺了条专门放置的暗器腰带回来,这种腰带表面看上去并无特殊,但其实内侧被割开了一个个暗格。苍星陨动作熟练地将暗器插进暗格内,等全部插满后,他把身上的腰带撤下,换上了那条新的。
苏逝川看着他忙活没有搭话,心里很欣赏这刺客的性格——实干派,能力强且话不多。尽管他会屈尊在这里寄人篱下或多或少都是受了体内标记炸弹的束缚,但苏逝川认为这类人的原则性应该很强,假以时日就算解除了那道束缚,他同样不会轻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