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滑,把酒罐子扔在了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两人在树下醉得乱七八糟,依着树干竟然直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临近天黑时草古跳出了窗子,寻着气味找到了曲丛顾,将他一下子咬醒了。
曲丛顾惊得一下子坐起来,摇了摇脑袋。
铃铛睡得四仰八叉,别了一脑袋的树枝草棍。
曲丛顾去晃她的胳膊:“醒醒,醒醒。”
铃铛从喉咙里哼了哼,把他手打掉了。
夜幕慢慢地落下来,曲丛顾架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抱起来送回去,一抬头却看见街角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曲丛顾说:“有人哥。”
有人慢慢从黑夜中走出来,脸上没了平时的不正经。
“这么晚了,早些回去,当心着凉。”他说。
说着将铃铛的胳膊接了过来,又说了一句:“你回去吧。”
曲丛顾拎着草古脖颈把它抱了起来:“好,路上小心。”
这话多余了,鬼城中没有什么可小心的。
有人横抱起铃铛,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黑暗。
曲丛顾看了片刻,转身回了房间。
屋里一片黑暗,他抱着草古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草古把头放在他手心蹭了蹭,可能也无声地叹了口气。
朱决云闭关了有很久很久了,他就在隔壁,那扇门一关就是数月,也可能还要更久。
他即将突破三重金身,要用数月、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时间来夯实内功,领悟境界,日复一日地修炼,打坐吐息,与心魔劣根抗争。
临闭关前,曲丛顾非常的伤心,心里知道恐怕要过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见不到面了。
黑夜中喘息声起,他抓紧了朱决云的肩胛上的骨头,一声一声地轻轻叫唤。
呵出的气断断续续,一句话说不全。
夜里一阵风扑打着窗子,有不知名的鸟站在枝头交颈缠绵,依偎着取暖。
野猫在窗前停下,抬起头短暂张望,叫了一声,然后轻巧地踮着脚走了。
朱决云三日后入关,那日曲丛顾终于装不成身体不舒服了,磨磨蹭蹭地从床上起来,自己穿上了衣服陪他吃了顿饭。
平时也就还好,他每天被师父又当丫鬟又当管家还当徒弟一样的使唤,累得脚不沾地,一天下来手酸脚酸连剑都握不稳。
可要是晚上到了家就难受多了,只能和草古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泪千行。
就比如今天。
他余醉未消,又被风吹了半天,脑袋有点疼,直接倒在了床上。
半夜渴醒了的时候气得不行,抬腿冲着墙踢了好几脚,然后就又睡过去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觉得嗓子一阵火烧火燎的疼,起身的穿鞋时还有些晕,身子晃了晃。
他其实不会喝酒,有时候大家闹得狠了,他才抿上两口,昨天喝的太多了。
下楼的时候见很多人都起来了,像往常一样聚在大堂。
曲丛顾看了一圈,没找见铃铛。
“铃铛姐呢?”他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哑得已经不行了。
大门牙从账本里抬起头来:“不知道,你昨天陪她喝酒了?”
曲丛顾‘嗯’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水压下那种灼热的感觉。
瘸子说:“有人也没来。”
曲丛顾想到了什么,就说:“我去看看。”
“你就他妈算了,”大门牙说,“彭狗他妈的找了你他妈一早上了。”
曲丛顾懵了:“什么时候了?”
大门牙往外看了一眼,随意道:“快巳时了吧,钟狗已经去做晌午饭了。”
曲丛顾:!!!
他吓得傻了,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巳时是个什么时候,然后拔腿就跑。
冲天髻嚷了一嗓子:“彭狗往城东去了,这个月他轮值。”
曲丛顾喊道:“知道了!!”
这一嗓子喊完反而不是很疼了,好像说了两句话就好了很多。
彭宇定下的规矩是每日卯时他必须已经进了门了,没说到不了该怎么罚,因为迫于他的淫威,曲丛顾从来都没敢迟过,他害怕。
真的害怕,这个人太可怕了。
彭宇正挽着裤腿,吊着根草棍,弯着腰在地里拔草。
曲丛顾疾行太快,喘了一下缓了缓气,叫了声:“师父。”
彭宇就从斗笠下眯着眼瞥了他一下,没说话。
曲丛顾率先道:“我错了师父。”
彭宇下巴冲着田地一点,自个锤了锤腰,站直了身体。
曲丛顾非常上道的蹲下身挽起一截裤腿,接过了竹篓子替他师父拔草。
彭宇说:“干什么去了。”
曲丛顾低着头干着手上的活,心虚道:“……你要不别问了。”
彭宇嗤笑了一声:“小孩不大还学人喝酒,你能咂么出酒是什么滋味吗?”
曲丛顾反而问他:“师父,你进城的时候,城里都有谁啊。”
“差不多都在,”彭宇随意地把鞋脱下来,倒了倒里面的石子儿,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的土,“我来的晚,这些人估计都在这里待了几百年了。”
曲丛顾说:“铃铛姐今日没来。”
“一直这样。”彭宇说,不太在意的样子。
曲丛顾有些想问,她究竟心里有什么事情,可是他师父也像朱决云一样,从不说别人的家长里短,眼里仿佛什么都容得下,什么也看得开。
所以他就没问。
彭宇却说:“那个女人发了毒誓,死不再入中原一步,我敬她有血性。”
大抵是因为他自己做不到了却尘缘,就算身在鬼城,也忘不掉江湖。
曲丛顾看着眼前的一片绿油油的菜地,低声问:“师父,你以后要去哪呢?”
彭宇说:“没地可去。”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出去,”曲丛顾看着他,“我们可以回平城,不过我要先回一趟京城,看一看我的父母兄姐。”
彭宇笑了:“算了。”
曲丛顾心里知道他不会同意,还是接着说:“你可以在平城落脚,或许也能随便进个什么门派,再不济开个武馆也是好的。”
“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出了鬼城你也是我师父,我会孝敬你的。”
“臭小子,”彭宇一鞋底子呼在他后背上,“怎么着,你之前还心思着出了鬼城就不认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曲丛顾小声说了一句。
他便知道了,这是彭宇不想跟他走,转移了话题。
他想,或许铃铛也忘不掉江湖,只是她逼着自己忘。
鬼城中的人都像有今天没明天一样醉生梦死的过日子,却一丝轻松也体会不到,好像都背着一方大鼎,负重前行,末日狂欢。
但他们都对曲丛顾很好。
轮值表上现在也没有填上曲丛顾的名字,他是城中二十五个人中唯一一个不用伺候这片地的人。
城中所有人的杀招,曲丛顾都学会了,他们都教给了曲丛顾。
这个由朱决云带进城中的孩子,当年才十六岁,再软和不过,再善良不过,不像他们浸淫在尘世中太久,受了太多的伤,遭了那么多的冷遇。
有时你想,这其实并不是多么难理解的事情。
他们在曲丛顾身上看到了自己本该有的人生,他们呵护曲丛顾,就像是在呵护从来没有被呵护过的自己的少年意气。
彭宇站在一旁看着他拿白净的手伸进土里去拔出草根,再扔进竹篓里,开口想说什么,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曲丛顾蹲在地上,忽然抬起头问他:“师父,朱决云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三重金身啊。”
彭宇心思不在这,随口‘嗯’了一声,然后才道:“什么?”
曲丛顾把头歪在自己的胳膊里:“朱决云什么时候能出关?”
“我哪知道,”彭宇说,“他进去挺久了吧。”
曲丛顾拖着长声说:“好——久——了,真的好久了。”
彭宇往城中的客栈方向望了一眼,说:“快了。”
“应该是快了。”
曲丛顾笑了,眉眼弯着,唇珠也笑开了。
彭宇是元婴期的大能,他说快了那就一定是真的快了。
第35章 神迹将出(八)
正午时, 下了一阵雨。
雨点淅沥沥地落下来,把尘土砸起来,然后又揉成泥, 还给大地。
一个少年站在雨幕中, 或者说是青年更合适,他的眉根根分明, 极黑,眉眼中心印着银色长明灯纹落, 皮肤在暗色的空气中显得更白, 曲丛顾长大了, 身形高了一头,骨架也长开了,脸上褪了软肉, 有了些棱角,仍然是眉目中含着温柔而机灵的气质。
他缓缓举起沙湖剑,划出一道光,将雨幕短暂的劈开。
接着他的动作快了起来, 足下一扫腰向后倾倒,沙湖剑横扫,树枝微微颤动, 将一树的树叶抖下来,绕着他的身体慢慢地旋转起来。
雨幕与落叶缠在一起,被剑气阻隔在半空中,生生变成了一道水屏障!
曲丛顾收剑, 剑尖向上,手指向上一划敛去锋芒。
只见他的头顶上悬着一个巨大的圆,是由雨水和落叶化成,好像是一把大伞,一丝雨水也落不下来,只能顺着边缘滑下,形成一道道雨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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