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愿理他,但芷云忽然道:“沈公子,你有什么东西要给他?”
沈决对芷云微微一笑,慢慢松开我手,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株暗红花草,分辨不出品种,只是隐隐有流光暗火在花茎浮动,散发着淡淡烟熏气息。
芷云脸色一变:“炎息草!”
我微微皱眉,不知是什么东西。
芷云看我一眼,拉住我手:“一定要收下。”
我看着芷云眼神十分认真,料想此物恐怕确实不平常,但想到沈决哪会这么好心,凭白送我一样好东西,便挑眉问他:“你是要用什么来换?”
沈决静静看我一会,不知为何那眼神看得我有些心虚,说不清道不明,好像有点伤心,又好像还有什么其他情绪。
他笑笑,细长凤眸微微弯起:“我还没想好,想到了再问你要。”
伯奇将那木盒放在我手中,有些愤愤看着我,好像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沈决微微垂下长睫,睫毛上落了雪花,又很快化掉,化成氤氲湿意。他转头看着伯奇:“咱们走罢。”
伯奇眉宇间露出一抹失望之色:“主人……”
沈决笑笑,牵住他手,向外走去。
伯奇一步三回头地看我,咬着下唇,最终只是留下一声叹息。
我望着二人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沈凝。沈凝。”
忽觉芷云叫我,我才发现刚才自己走神,扯出一抹笑意:“什么事?”
“这厮西岐炎西草,你虽有道体,但修为尽失,若如霜凌境,必承受不了里面酷寒,但有了它,便不成问题。我拿去炼就丹药,只需几日便可,之后咱们还是尽快出发,别再耽搁。到底你身上的印制解除才最要紧。”芷云正色同我道,“这事你要不要告诉萧轲?”
我想了想,当初那事牵扯人许多,我与萧轲才方互表心意,我不想节外生枝,便道:“不如还是晚些说,毕竟你知道当初我是因为……”
芷云沉吟一会,点点头:“我明白,不该说的我不会同他说。只是霜凌境在轩辕辖境,若无顾家同意,我们如何进去?”
我也在为此事发愁,暂没有解决办法,只得道:“你先将炎息草炼药,此事容我从长计议。”
芷云点头。我俩这才各自回去。
第38章
我本以为母亲是将我与萧轲的事告知舅舅和外祖母,谁知道,母亲其实是昭告天下,我与萧轲要不日完婚。卿平洲简直引起轩然大波,本来我魔宗宗主的身份几乎要被人淡忘,但此刻又有许多人有声讨之声。但到底萧家沈家势力太大,我沈家无人敢动我。
沈府之中喜气洋洋,母亲也传信叫父亲回来,但父亲一直没有回信,不知是不是还在嫌我给他丢脸。父亲从小不喜欢我,极其偏爱沈决,我就算在他面前表现太好,父亲也宿来只是冷淡挑剔。我入魔宗,被正道讨伐的时候,他也从未出面为我说过一句。如今想来就算我真与萧轲成亲,父亲也未必露面。
母亲一心想叫我与萧轲快回南阳,我看得出萧轲虽然平静,但这几天都心情极好,但我心系霜凌境的事,难免心事重重。婚事只怕要再拖一拖,总要确定我能将九转回天印解决才好,不然怎么给萧轲交代。
芷云是卿平洲为数不多的高阶女药师,闭关几日,耗费心神终将炎息丹炼就,便催促我尽快动身为好。可我看着萧轲满眼温柔,总是不知如何同他开口……不管怎样,我俩婚事已经传遍卿平洲,就算拖上几个月,应该他也不会太介意。反倒是如何在三个月内进入霜凌境,方是我要担忧的当务之急。
我与萧轲自从互明心意,他便夜夜偷偷潜入我房中。我俩毕竟是亲表兄弟,外面已经将我传得极难听,也有许多正道骂他是败类,被我所蛊惑。但萧轲心情丝毫不受影响,丝毫不放在心上。
又是温存过后,萧轲伏在我身上喘息。我有些无力,恍惚看着他笑着给我擦汗,又任他将身上清洗干净。可不一会,又在桶中弄起来。我已泄不出来,待他泄过身,又洗了一遍才回床上躺下。
萧轲侧身躺着,慢慢来回抚摸我脸颊。
我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微微别开脸,眼角轻飘飘扫他一眼,就见他似又起情欲,不由有些害怕,他再如何抚摸也不肯让他弄了。
“阿凝,你不会再同顾衍和陆冕纠缠不清罢?”萧轲静静看着我眼,似乎极在意我回答。
我愣了愣,想起那两人,竟觉得已十分遥远,数百年未见,我知道他俩已经进入摘星境,只怕不日飞升。萧轲也是。这卿平洲三子都是圆满天格,得天独厚。而我已无缘修仙之路,若是我以后真同萧轲在一起,岂不是要成他大道之路的绊脚石。
我竟有些退却了。
我将脸埋在萧轲怀里,闷闷道:“我与他们之间已经约定以后不会再见,我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交集了。”
萧轲这才微微露出放心表情,轻轻抱住我:“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安心。”
我愣了愣,也觉得心头迷茫。我真的将那两人忘了吗……
萧轲这样好,我配不上他……
九转回天印将我道体封固,但若一旦解除,我也入生老病死轮回之路。那我能和他在一起多久?若我想与他长相厮守,必须要想办法再踏仙途。可是,到底要怎么做呢……
又想到《堕天录》,其中真记载了黄泉轮回之法,若我……
不行……不可再受诱惑,毕竟我已修为全无,藏云老祖也好不容易被封印住,断然不可再动那个脑筋。当年封印藏云之后,我再没用过黑莲业火,全靠自己修行进入无尘境。当时我都能做到,如今更不可动摇。
若有人的完好道体能为我所用,再用黄泉轮回之法……
“阿凝,你想什么?”萧轲见我出神,轻声唤我。
我一怔,又连忙笑道:“无事。”
这一夜有些睡不安稳,总觉得好像梦到了什么人。
还是那双眼睛,隔着一层薄纱。
那双手慢慢划过我的眼睛,极轻极柔。
竟那样静静看我,好似不会厌烦。
眼中带着浅浅柔情笑意。
月下有笛声。
声音忽近忽远。
然后听见那人低声唤我。
阿凝。
我猛然醒了,额头尽是汗。
这梦我做过。
在梦阖洲的竹楼里做过。
我觉得奇怪,当时想不起那人是谁,现在也想不清,可就像那人眼前的薄纱,似乎就在眼前,可极近又极远。
梦阖洲。
耳边又是笛声,我以为是我自己幻觉,可是仔细听,真的听见窗外笛声。
萧轲睡得很沉,我轻轻推他竟然不醒。
我有些奇怪,但还是独自披上外衣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便流泻入一地月光。
有一人独立玉兰树下,玉笛横在唇边。
那笛声好熟悉,我似听过千百遍。
待我要看清那人是谁,就忽然醒了。
睁开眼是红绡帐顶,我又是做梦吗……
“少爷!少爷!夫人请您到中庭!”婢子匆匆跑来,也未敲门就直接进来。
萧轲一早出去,我昨夜梦中恍惚,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一睁眼便已快到中午。我见那婢子面有惊惶,问道:“可说了什么事?”
“是……是轩辕顾家少爷来了,还带了许多人,要和表少爷打起来了。”
我心头一惊。
顾衍……
他怎么会来……
容不得多想,穿上衣服,来不及束冠,匆匆跑到中庭。
看着青门山和顾家人车马浩荡,几乎将外院停满。庭中站了两队人马,萧轲和顾衍都是一袭黑衣,一个面色阴沉,一个一贯的冷淡,看不出什么表情。身后诸人皆剑拔弩张,只有两人负手相对。
我站在门口,愣愣看着两人。
顾衍仍是一袭锦纹黑衣,头上璃玉冠将头发一丝不苟束起,露出颀长脖颈和消瘦下巴,眸中一贯的冷冽无情。
母亲见我到了,面色有些难看。我不知来之前顾衍与母亲和萧轲谈过什么。
“凝儿。”
听见母亲叫我的名字,顾衍缓缓回头,仍旧是艳丽面容,脸上表情冷淡带着世家公子的冷漠高傲,那双眼也是一贯无情,一瞬不瞬,静静看我。
我忽觉心头一痛。
觉得那人极近极远。
本以为就算再见,也不会被他影响,可只有见到他,才觉得我错了。我仍是因他一个眼神就觉得情绪牵动,不能自已。我半生回忆都在青门山,我半生汲汲都为那两人,事到如今,为什么我还是走不出去。
萧轲一直静静看我,那眸光深邃,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沉重。
“阿凝。”萧轲叫我一声,声音放佛压抑。
“你不是已经答应我。”萧轲微微闭上眼。
“我……” 我愣了愣,一时无措,只能讷讷看他,说不出话。
萧轲有张开眼,眸中已是我看不懂的情绪:“这只是一个顾衍,若再来一个陆冕,你是不是就要忘了自己是谁。”
我摇头,想上前拉住他衣袖,但萧轲面色冷淡,淡淡拂开,似不想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