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怔,总觉得这句话略有些意味深长,几不可察地皱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和颜悦色道:“当然啦,你都不知道,你在下面这三日,我好生担心你……”说着,伸出手轻轻抚摸上他脸颊,脸也凑近些,故意轻轻贴在他身上,“师弟,你在湖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同我说一说……”说一说,你这乡下小子是如何死里逃生抢夺了我的机缘的。
“师兄……”陆冕微微垂下头,露出白皙脖颈,眼睛看向一边,“你、你离我太近了……”
我闻言稍稍退后,仍是不死心追问道:“好师弟,快同我说说。”
陆冕不知为何,脸色竟有丝阴郁,沉默半晌,喉结动了动,抬起头来,微微露出一个淡淡笑容:“师兄这么好奇?”
这问题问得我有些措手不及,陆冕向来对我言听计从,我说什么二话不说便是什么,何时有过反问我。
“我……我不过是担心你,若是那妖物未死,或者你身上受的伤有什么怪异之处,我及早知道,也可以防不妥。”
陆冕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别人只怕会恨我抢走机缘,只有师兄对我好。”
“怎、怎么会。”我微微别开眼。
“那湖底是一只黑蛟,守着湖心一个秘宝洞窟,我同黑蛟厮杀三天,总算死里逃生。”陆冕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听得心惊肉跳。
遮天秘境的千年黑蛟我是听过的,应是这秘境中最厉害的妖物,之前入遮天秘境的修士不少就是陨落于这妖物之手。但这黑蛟向来行踪不定,谁知道这般巧合就被陆冕遇到。这黑蛟几乎相当于一个大圆满的五阶修士,他一个凝神初阶,不现在约莫已经三阶了,但尽管如此,也远远不是黑蛟对手,如何能够从黑蛟手下逃出生天呢?
“那黑蛟可还活着?”若是没死,那可是后患无穷,难保带它休整之后不会追杀我俩。
“师兄放心,那黑蛟命数已尽,不可能再威胁我们了。
我松了一口气,抬眼再看陆冕,却发现他身上伤口竟然逐渐愈合,刚才那些较浅的伤口几乎已经愈合得只剩一条白线。
“你……你身上……”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攥住他手臂睁大眼睛。
陆冕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口,微微一笑道:“师兄,我一直是这样的,不然,我也不能活着出来了。”
也就是说,他这三天在湖底反复受伤,但是凭借着这般逆天的愈合能力,换来一线生机。
只是,他从何而来这般能力?为何老天如此不公!我沈凝尚无如此天资,他陆冕何德何能!我暗中咬牙,只觉恨意翻涌。
陆冕见我沉着脸不语,以为我仍有担忧,体贴道:“师兄,无事,我约莫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我身上肋骨断了几根,暂时不能移动,要劳烦你陪我多在这里待上一会了。”
我咬着牙挤出一丝微笑:“无妨,你且好好休息,我自然要陪着你的。”
陆冕微微垂下头,自嘲一笑:“师兄,你会不会当我是个怪物?”
怪物?呵呵,你不本就是个怪物!
我忙摇头,上前安慰:“我怎么会那样想,你天赋异禀,如此能力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怎么会这样说自己?”
陆冕面色有些阴郁:“以前在南溪村的时候,我一出生没多久,父母就接连去世,爷爷抚养我到五岁也去世了,之后我便一个幼童自己在村中过活。我一人孤苦无依,别人又拿我当成克死父母亲人的不祥之人,更是不拿我当人看待。穷乡僻壤粮食不够,我一个孩童更是不知道多少次几乎饿死。旁人欺我辱我,村人也有心肠歹毒的,想要将我卖掉,可是我拼死抵抗,却被打得吐血,那次我不到半天就好了。后来也屡屡被人殴打,但伤好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不容易受伤。村人发现了这点,就更拿我当个怪物,想用火烧死我,”陆冕又是自嘲一笑,眼中竟似有泪光,“可是我这个怪物,竟然连烧也烧不死。我还真是让盼我死盼我残者失望……我从小就恨老天为何待我如此不公,为什么别人就有爹娘,我却一个人吃馊饭吃垃圾活下来。”
陆冕抬起头看着我,一双长眸幽暗,神色复杂:“师兄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好嫉妒你,为什么你什么都有。你有家世,有天资,有样貌,有气度,受师父器重,受弟子们敬仰畏惧。可是我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你在天上,我就在泥里。其实回青门的路上我就听许多弟子提起你的,那时候我就已对你心存嫉妒。我也本以为去了青门山,就可以抛去过往,重新开始,再不用做那个受尽欺凌的陆冕,可是没有用,即使入了青门山,师兄弟们还是欺我害我恨我。只有师兄你对我好。”
陆冕抓住我的手臂,身上微微发抖,眼中似有绝望之色:“师兄,他们都说我天资圆满,我一定能步入仙途,我一直听你的话,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师兄,你就不会抛弃我的是不是?”
我微微发愣,我还是第一次听陆冕说起他从前之事。说毫无触动是假的,可是这到底是我在青门山内的最大对手,我总不能真放任他成事,将我挤下去。修仙之路无情,多少挚友为功法秘宝反目,多少道侣为灵石仙草成仇。我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处处攀附我依仗我的穷小子的话。
我心中略有涩意,轻声道:“师弟你严重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你且放下心来,只要我在门中一日,必然不会不管你的。”
陆冕微微露出一丝苦笑,握紧我的手。他面容清秀,脸蛋小巧,但常年挨饿受冻,皮肤却十分粗糙,我俩手放在一起,只衬得我的手白皙细腻,他的手粗糙干燥。
“师兄,我在湖底寻出几本功法,你且看看。”陆冕说着,从我之前送他的乾坤袋里取出了几本破破烂烂的功法。
我大致扫了扫,大多数我都听过,却是还不错的功法,但和我修炼的尚且不是一个级别。只是单有一个《追天诀》前所未闻。我用神识稍作探视,不由心中大喜,这《追天诀》倒没看出有多大神通,但修炼《追天诀》却有一条件十分奥妙——这《追天诀》是童子功,注定不可与人结成道侣。就算这《追天诀》威力再大,留下这么一个法门,只要我设计,随时都可叫他功亏一篑。
想到此处,不由对陆冕微微一笑:“师弟,这《追天诀》我听过一二,是本厉害功法,又要求天格的天资才能修炼,不如你就修习这本吧。”
陆冕自然答应。
第6章
我们在遮天宝境逡巡几日,斩杀了不少低阶妖兽。又与顾衍相遇了。
顾衍一向独来独往,从不拉营结派,见到我和陆冕,本也不愿同行。但他不知为何,细细打量了陆冕一番,却又改变主意,于是我们三人成行,继续在遮天宝境游历。
顾衍话极少,平日也只是冷着一张脸,十指不沾阳春水,密境之内,打猎觅食,生火搭棚都是我和陆冕来做。我不由气结,难不成他是看重有我们两个免费劳力才同行的?
进入密境已有半月,这日陆冕去山阴探查出口,只余我与顾衍两人守在临时居住的山洞之中。我正整理行装,此行本欲斩杀陆冕,但黑蛟一计不成,如今又有顾衍随行,怕是再无机会,便收敛杀心,准备回了山门再说。
“陆冕可是你的入幕之宾?”
我的手正叠着衣物,此时一僵。只觉暴怒之意涌上心头,但到底忍耐下来,微微一笑,抬头望着顾衍:“师兄开什么玩笑?”
顾衍正懒洋洋半靠在山壁,一腿支起,一手轻轻托着腮,洞中篝火噼啪作响,火光映得他光洁面庞竟显得较平日柔和了几分,但他扬着头,半垂着睫毛,眼中仍是往日里对我的轻蔑之意。
“若不是你凭着自己姿色笼络于他,陆冕这等高手,怎会被你制得服服帖帖?”
高手?陆冕?若说他日陆冕可有飞升之能我信,但现在,不过一个区区乡野之气还没去干净的野小子,何谈高手二字?
许是见我一脸不屑,顾衍竟微微勾了勾唇,这人向来面无表情,此时唇边一丝笑意,竟显得有些绝艳之色。
我不由微微一愣。
“沈凝,你可真是个不出世的……”顾衍唇角笑意更深,眼中竟显露出一丝恶意,“蠢材。”
我恼羞成怒,胸中暴怒,正欲发作,却听陆冕声音由远及近:“师兄,我回来了。”
陆冕走进山洞,面上微露喜色:“出口就在山阴,若是收拾妥当,今日便可回到青门山。”
听及陆冕所言,我也顾不得与顾衍争执,只得快快整顿行囊,三人出了遮天密境。
得知景玄宗的众弟子亦是满载而归,但因为一个弟子受了重伤,便提前回去了。我们也班师回青门山。
回去后,我将遮天秘境内所见与师父稍作交待,自然隐去了陆冕的自愈之体,和他手刃黑蛟的事,将《追天诀》的事回禀过后,师父倒是对他修炼什么功法不甚关心,料想是觉得他天资圆满就是随便一本秘籍也可修成大能。我心下暗恨,却是不敢流露在面上。
如此,我和陆冕又回到了同食同寝的日子。陆冕这小子确实刻苦,修炼《追天诀》几乎可以说是不眠不休,虽并未闭关,但是痴迷程度已经不下于顾衍那厮了。这功法还真有些邪门,明明我神识窥探过,并未有什么遮天大能,但不知道为何,陆冕这小子自从遮天秘境回来之后,修炼进步神速,修为简直一日千里,不到一年,就已达到凝神境四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