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贴着江澜止有些微凉的身体,夜无尽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安心,尽管小道幽黑一片,也许还潜藏着不为人知的危机。
“嗡——”
突然从后方传来奇怪的声音,夜无尽问道,“师尊,您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江澜止侧耳倾听,好像是……昆虫煽动翅膀发出的声音。
不好,是盲蚊!
“快走,赶紧离开这里。”江澜止的声音显得特别急促。
“是。”
夜无尽丝毫不敢耽搁,背着江澜止,一路飞跑,可那声音却越来越近,很快,“嗡嗡”声就充满了整个甬道。
江澜止被夜无尽背在背上,等于是一层人肉垫子,盲蚊来了,首先攻击的是他。
甬道里的盲蚊,不同于外界的蚊子,口器极大,被它们咬一口,痛苦程度不亚于被锥子扎进肉里。
被一只盲蚊咬了,江澜止还能忍,可这么多盲蚊同时咬他,他也忍不住痛了。
“啊——”
“师尊,您怎么样了?”夜无尽焦急的询问。
“没事,赶紧跑。”江澜止咬牙道,声音透出一丝虚弱。
被盲蚊吸了太多血,他有些头晕眼花。
夜无尽回头一看,江澜止脸色虚白,显然失血过多,而他的周围,聚集了一大团拳头大小的蚊子!
有江澜止挡着,他自己没怎么被盲蚊咬。
夜无尽心下一痛,赶忙放下江澜止,扯下自己的衣服,兜头给江澜止包住。
突然被放下,还被包成了个木乃伊,江澜止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夜无尽只穿了一层单衣,暴露在大群的蚊子里,眨眼功夫就被咬出了好多伤口,一身白衣上面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点。
“你干什么?赶紧穿上,不怕被蚊子咬死吗?” 江澜止拉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师尊您别说了,咱们走吧。”夜无尽不容江澜止拒绝,背起他又开始奔跑。
被夜无尽包裹的很严密,江澜止没有再被盲蚊叮咬。反倒是夜无尽,因为脱了衣服,身上单薄,彻底暴露在盲蚊的攻击下,不出一会儿工夫,白衣已被染成了血衣。
听着耳边夜无尽越来越粗重的呼吸音,江澜止心里五味杂陈,他对夜无尽也没有多好,而夜无尽竟然如此待他。
“放我下来吧,你背着我跑太累了。”
江澜止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弟子不累。”
夜无尽的声音透出虚弱,却很坚定。
江澜止鼻子一酸,别过脸去,不看夜无尽。
穿过长长的甬道,前面是一条黑色的河流,盲蚊畏水,没有追过来。
夜无尽放下江澜止,看了一眼漆黑色的河水:“师尊,要过河吗?”
江澜止点头道:“对。”
河那边有你的机缘,你马上就可以修鬼道了,从此横扫天下,再无敌手,你激动吗?
夜无尽淡然道:“师尊,那您过去吧。”
“你不一起走?”
“弟子,等会儿再走。”
夜无尽说着,坐了下来,也不管江澜止为何惊讶他不跟着一起走了。
江澜止突然想起,书里的夜无尽,他不会水!
当初之所以能度过这条小黑河,是因为他被盲蚊咬到失血晕厥,直接躺倒在河里,顺水漂到了对岸。
“说什么傻话,我带你一起走。”江澜止向夜无尽伸出了手。
夜无尽看着眼前的手,白皙素净,手指的形状美好到近乎失真。
他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这只手。
第25章 悬棺山试炼(九)
这条小黑河表面看起来并无奇特之处,实则内藏玄机,如果御剑飞行,十有八九会掉入河里。想要过河,只能游过去。
江澜止拉着夜无尽的手,深吸一口气后,扎进了河里。
河水表面看着漆黑一片,到了水下,却意外的清澈透明。瞅了一眼身后的夜无尽,江澜止差点笑出来:日后在修真界搅风搅雨的大鬼修也有怕的东西啊,一下水就身体僵硬不说,还不敢睁开眼睛。
江澜止捏了一下夜无尽的手,输送了一股灵力过去。
夜无尽睁开眼睛,前方就是江澜止近在咫尺的侧脸,肤色凝白如上好的羊脂美玉,颈部线条流畅优美到不似真人,如墨的长发在水中散开,流动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夜无尽的心漏跳了一拍。
接着感觉丹田有些发热,似乎有热流逐渐往下腹涌去。
夜无尽第一次感觉到窘迫,可那股热流还没放过他,他的下体竟然开始发硬!
夜无尽赶忙运转灵力,压制那股冲动。
上岸后,二人都湿漉漉的,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夜无尽不敢看江澜止,便背过身去,自己用灵力烘干了衣服。
江澜止这边也整理好了自己,瞅了一眼脚下的灰白色的沙滩,对夜无尽说道:“眼下已无危险,你可放下心来。这沙滩颜色甚是少见,你不如四处看看,也许能寻得一番机缘。”
夜无尽点头答应,他尚未从刚才的窘迫中恢复过来,此时还是四处走走比较好。
见夜无尽走了,江澜止在沙滩上坐下,眼下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夜无尽得到鬼爪,解除鬼尊的封印,然后修习鬼道,实力大增之后,带他离开这里。
身下的沙滩柔软舒适,坐下去后浑身的疲惫感都出来了,江澜止干脆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像是陷入了梦境,梦里有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他身形瘦弱,衣衫褴褛,跪在一个美貌妇人面前,苦苦哀求:“娘,您别赶我走,我听您的话,我会劈柴,烧水,还会喂猪,我什么都会做。”
“都说了我不是你娘!我可是员外妇人,怎会有你这样的孩子!快滚快滚!”
一个男人推开门:“玉容,还没把那扫把星赶走啊?再赶不走,你也一起滚吧。”
美貌妇人陪着笑:“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回头狠狠踢了小男孩一脚,“呸,扫把星。”
妇人说完,赶紧追上了男人,“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画面定格在小男孩面如死灰地脸上,他绝望的望着关紧的门,干涸的眼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江澜止心下一惊,这小男孩,眉眼间竟和夜无尽有几分相似!
只可惜还没等他看清楚,四周就突然变得模糊,待周围终于变得清晰时,场景却不再是刚才那样。
黄昏时分,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弓着身子,急切的在一个个坟头里扒找什么。
终于找到了一块发硬的馒头,男孩惊喜不已,赶忙把馒头往嘴里塞,却突然被打了一巴掌,嘴里的馒头滚落在地,小男孩赶紧捡起来,一点都不在意馒头上的灰土,还没塞进嘴里,就又被打了一巴掌。
一个大他几岁的男孩站在他对面,居高临下:“这块儿是我的地盘,你竟敢抢我的东西,活的不耐烦了。给我打!”
他身后的孩子一拥而上,围着瘦小的男孩,一阵拳打脚踢。
画面定格在小男孩满是血污的脸上,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吃到那个馒头。
江澜止心里酸疼,那个男孩就是夜无尽。如果他没猜错,他此时应该在夜无尽的记忆里。
书中所写,夜无尽在修习鬼道之前,还经历了一些回忆,回忆里出现的都是他记忆最深的东西,大多都是关于痛苦以及屈辱的过去。
又看了几个画面,都是夜无尽凄惨的童年回忆。
江澜止心里一阵酸楚,以前看书的时候,作者写夜无尽经历的痛苦都是几笔带过,透过文字传递的信息确实有限,不能引起他很强烈的共鸣。
现在这些文字变成了清晰的画面,一个个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看完后只想感叹一句,夜无尽小时候,真就是个受虐儿童啊。
夜无尽的回忆没有结束,江澜止又看了几个他长大后的画面:登仙路上被汪正踹了一脚,差点跌落悬崖;极督峰里被孔随劈头盖脸的辱骂,之后还被打了耳光;柴房旁边被汪正当胸打了一圈,痛的吐了血……
江澜止越看越觉得心疼,孔随汪正真不是东西,现在汪正已经死了,剩下的孔随,就算以后夜无尽不杀他,自己也不会放过他。
画面还在继续,却一改之前压抑的氛围,变得有点温馨,画面里的人影也很眼熟,等等,竟然是……自己!
月光下的山洞里,他解开夜无尽的衣服,小心的为他包扎伤口,然后献出了精血……
宽敞的殿堂里,他温和的安慰夜无尽,并请他不要往心里去……
思邈峰书楼外,他挡在夜无尽身前,独自面对孔随凌厉的剑光……
众人走后,他被夜无尽紧紧抱着,夜无尽哭的像个孩子……
静水峰正厅里,他温言安慰夜无尽,以后把静水峰当成自己的家……
去悬棺山的路上,他及时出声,从汪正那边叫回了夜无尽……
悬棺山上,八臂鬼猿出现,他把夜无尽拉进了自己的保护圈……
…………
江澜止没想到,夜无尽最后的回忆,竟然全是他。
江澜止鼻子泛酸,原来,他在夜无尽的心里占了那么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