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熠几乎连口气都没喘,池炀也在他的话语中愣了好一会儿,才稍微皱紧了眉一边消化,一边挣扎着继续说:“那……那你之前,有个采访里面问你如果可以自由选择的话你最想和哪个中单做队友,你不也直接说了会选NOE因为NOE最强?我看你除了比赛对队友一点感情也没有,连那时候的叶青城都一样——”
“……这你都他妈还记得,”邢熠脸上连那淡淡的笑都不见了,几乎只顾得上抽烟:“行吧,采访——那你记不记得他们是用文章加配图发的微博官方稿没放视频?同样的问题他们问了我和青城,我选的NOE他选的含烁,互相脏了一波嫌弃对方,但他们回去就只写了我选NOE做队友,加上那周我们又输了一场比赛,然后黑粉就把节奏带得飞起,本来官方是要澄清的,结果那姑娘却先找来求我们,是她主编强迫她那么弄的,既可以引得黑粉大战博关注又可以置身事外——毕竟他们只是报道一下,带节奏的是黑粉又不是他们,但如果我们说出去引来所有人不满,她肯定要被主编甩个锅直接开除,一个刚毕业在上海辛苦打拼的妹子声泪俱下求你,你告诉我到底该不该心软?那就只能算了呗,反正我也不少块肉,黑粉顶多说我跟青城有矛盾——不就是直播来个通宵双排就能不攻自破的谣言,何必对人家一个年轻姑娘赶尽杀绝?你觉得呢?毕竟她挺漂亮的,gay看了都想直。”
训练室有些空,邢熠很冷淡,也很平静,两人就这么拉锯了几个话题,最后邢熠脸色变得不太好,顺手就把手机也啪地扔在了桌上,说:“有输赢就有粉丝互撕互黑,很正常,甚至人身攻击两句都无所谓,我现在在乎得不多,毕竟姜含烁都能被黑成碳,我算个毛?本来就是高中文凭都没有也没什么素质可言的浪逼喷子一个。但我除了拿过两届亚军,还有多大的黑点能值得你注册这么多id专门毫无理由地黑我全家,今天你全说出来,我可以都跟你解释——你以前不知道真相才这么做,我不觉得是你的错,所以我现在不是怪你,而只是想让你从脑残黑变成理智黑,顺便也让你知道,世上咸鱼恐怕不止你一条,艹粉装处的也不止超然一个。”
突然安静下来的训练室里,池炀再次感受到了邢熠平淡话语下逼人的气势,他仿佛又开始觉得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天天跟队友插科打诨还在萧存身下软叫的邢熠,而是赛场上意气风发攻一切的Monologue、是他的红尘大神——这让他想放弃,想投降,却在那之前,依然倔得拿出了心中最后一张底牌。
——邢熠作为队长的离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赠送了各位小天使一千字~虽然我也不知道防盗效果怎么样懒得查233,总之先这样吧不管了233
第69章 离队
在池炀提起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抛弃自己的队伍的那一刻, 邢熠愣了一下才望向他, 就好像这才想起自己除了打rank跟人吵架和平时说话爱装逼外,还有这么一个巨大的黑点。
连他自己都差点自嘲地笑出来,所以只好沉默地再摸了一根烟。
而在回答池炀之前, 他发觉自己居然先莫名地,想起了自己的老前辈姜含烁。
——从前的邢熠,曾是不太能理解姜含烁的。
对方出身一线城市, 父母又都是高学历知识分子,所以光是抗住家里的压力放弃学业来打电竞这件事本身, 就已经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很难以理解了。
——毕竟在这个圈里,好学生屈指可数,像Kasa那样只是踩着线进过排名靠后的重点高中的, 都能被粉丝喊着“太苏了”吹成学霸属性,姜含烁这样的就更不提了。
他的过去有别于任何一个逃课泡网吧的网瘾少年,他看起来足够完美,邢熠也相信他是自己在LPL见过最认真的选手,但对方却依然告诉他, 不够, 还差得太远。
SE战队作为一支老牌强队, 在世界范围内都跟其他战队有过很多合作和交流,而作为队长的姜含烁则说, 自己知道最强的战队是如何训练的,所以才在那一年走上最后一场总决赛前,也知道SE是赢不了的。
——虽然, 身边大多数选手不是没训练,但,所谓比你有天赋的人比你更努力,还他妈凑成了一个团队,就是如此了。
“你,我,Kasa,叶公子沈晓风,再加上HZ的飞扬、流火的NONO之类的,要是能凑在一个队,或许还能勉强跟得上别人的认真。”那时姜含烁一边说,一边就列举了一批他认为有足够职业素养的大陆选手,不过邢熠却差点笑喷:“抬举了抬举了……不过哪个战队老板有这么傻逼会花冤枉钱把我们凑一个队啊姜大队长?再说位置有重复,咱俩这辈子都当不了队友。”
“别啊,你可以去上单,”姜含烁出了个坏主意:“叶公子和风神倒是可以为了首发打一架。”
“别JB想套路我啊兄弟,”邢熠反驳:“到时候论坛第一热帖的标题,绝逼是什么辣鸡独白承认自己不如Sniper让出打野位滚去上单。”
不过姜含烁却摸摸嘴唇:“你确定不是伪君子Sniper讨取管理层欢心打压白神逼迫其让位?”
两人很快相视大笑,却又在笑过之后,有点沉重。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国内电竞行业的泡沫,以及理想和现实之间的鸿沟,绝对比他们能想象的还要大,还要深。
有人认真打职业,也有人今日雄心壮志明日又想偷懒,都是他们必须去理解的常态。
何况,很多战队的管理也不过如此——选手们一开始都只是十几岁的孩子,性格大多不温顺,不是谁都能自带定力不受诱惑,而再好的天才少年,也可能因为战队的管理无方,最终泯然众人。
——谁能靠一己之力改变现状?
邢熠知道,答案是没有。
而他们又能不能打败越发发达的韩国联赛成为世界第一?
邢熠也知道,至少对他们这一代现役选手来说,不可能。
赢得了韩国的第二第三,却赢不了别人的第一。
就像他的好朋友NOE,天赋高到连他都难得承认自己都差了一个等级,但NOE对待游戏的认真,却绝不次于世界上任何一个中单。
这种感觉几乎就等于绝望。
邢熠一度不知道该不该抱着理想溺死,但反而是明目张胆地说着“赢不了”的姜含烁,好像还不肯放手。
所幸这样的人,也不止一个。
邢熠和他们共同走在这条路上挣扎得久了,反而开始觉得,这些身影正因为处在绝望的路途中,才显得更加打动人了。
——对他来说,这是与有荣焉,也是三生有幸。
然而有一天,云散却找到了他和他谈话,前前后后说,你的手伤需要减少训练,更重要的是年龄本身也不小了,一个像你这样偏操作型的选手,职业寿命能有多长,相信你比我懂。这次的总决赛,对手固然强,但你没有像以前那样至少可以在重压下把前期节奏带起来,教练团队也不知道各方面不稳定因素会给你带来多大影响,但以防万一,替补我们已经有了人选,你们分别上训练赛,让他也可以跟队伍先磨合着,这样一旦你在正式比赛上状态下滑了,他就加入轮换,打起来你们都轻松,粉丝我们会替你安抚好,就说你的手伤挺严重了,必须多休息,他们会理解的。
那时候,眼前的年轻教练仍然眉目温吞,语气平和,但邢熠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是不可置信地皱紧了眉,问,你说真的?
接着,云散刚一点头,邢熠就立刻把手机摔在了桌子上。
“我他妈还没犯事儿呢,你就先莫名其妙给我判个死缓?过分了吧?当老子傻逼?减少训练赛上场次数,神仙都不能保证自己状态不下滑,然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轮换我了?”邢熠震惊之余只有想不明白,一冲动就口不择言道:“你他妈不会是跟传言中一样,觉得我有时候战术意见太多,影响了你手里的实权吧?”
可是云散却毫不胆怯地看着他那双骇人的眼睛,回答:“我是不是那样的人,你是知道的。至于编这种谣言的人是要针对你我,还是针对整个战队,你应该也知道。”
在他的平静里邢熠一下握紧了拳头,却完全没能说出话,很快,云散也继续道:“这是为了战队长久发展,你作为队长和当事人有权利知道,一方面综合你目前的条件最低限度减少比赛风险,另一方面稳定粉丝情绪保证人气最少流失,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老板周三来俱乐部,会找你当面再议。”
等云散走了,邢熠才站在发白的灯光下,好像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了21岁这个年龄,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三四年前身为少年天才的无畏早已荡然无存,他有的只是他的伤病,和他不得不去考虑的未来。
而所谓面议,则让20岁出头的邢熠知道,自己可能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面对那个商场沉浮多年的男人。
对方就像和云散商量好了一样,似是安抚,也似是威胁地说,希望你听教练团队的话,状态能维持就维持,不能维持你就干脆好好直播,开店卖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