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二楼,推了一下周镜离的卧室。
没有锁。
费郁顿时就吃味儿了。
他以前在的时候,周镜离都是锁门的。他这几天不在,可是楼下还有个万古呢……
费郁摸进去,不敢开床头灯,只亮了角落里的一盏落地灯。别墅里面没有空调,任何时候都是一种舒适的凉意。此刻周镜离弓着腰睡在床上,好好的毛毯团起来抱在了怀里。
费郁走过去,慢慢把毛毯抽出来,重新替周镜离盖好。怀里少了东西,周镜离下意识地去找,摸着摸着就碰到了费郁的指尖。
他拽了拽,没有拽动,嘟囔了一声。
费郁没有听清,倾身过去,在周镜离的耳边问:“阿离,你说什么?”
他的头发还湿着,有水珠落到了周镜离的脸上。周镜离的睫毛动了动,半梦半醒地睁开了眼。
费郁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可没忘,周镜离说过自己对私人空间有要求……
正准备开溜,周镜离用含含混混梦呓似的声音说道:“是小郁啊……你的头发怎么是湿的?”
费郁小声的:“怕吹风机吵到你。”
周镜离闭着眼下床,拿着一个吹风机进来了。他困得不行,插了好几次才将吹风机的插头按到了插座上,然后冲费郁招了招手,依旧是闭着眼的:“过来。”
周镜离坐在床边,费郁乖乖走过去,大犬似的在床边蹲下,眨巴着眼睛盯着周镜离。
周镜离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替费郁将头发吹干。吹好了也没有精神将吹风机送出去,歪头就要继续睡。
费郁蹲在床边,可怜巴巴的,伸手戳了戳周镜离的腰。
周镜离本能地往旁边躲闪。
费郁大着胆子站起来,膝盖抵着床,两条胳膊分别撑在周镜离的身侧,说道:“哥,今天让我睡在这边吧。”
周镜离没有说话,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自顾伸手去摸毛毯。
费郁极迅速地将毛毯拎起来扔到一边,伸手环住周镜离的腰,整个人在旁边躺了下来。
“……小郁。”周镜离嘟囔了一声,推了推,没有推动,便只好任由费郁如此放肆。过了半晌,他睡得熟了,忽然翻了个身,整个人缩进费郁的怀里,主动抱住了费郁。
费郁呆了呆,接着狂喜。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身子以僵硬的姿势保持着,嘴角却咧到耳根子了。
费郁瞬间毫无睡意,不知过了多久,暗沉沉的天幕亮出一丝蓝,隐约传来晨鸟的鸣叫声,费郁这才舍不得似的闭上眼,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周镜离一向醒得早,这会儿醒来看到身边这么一大坨热乎乎的躯体时,有点懵。
他不记得费郁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了。命魄元丹丢了之后,起初没有什么影响,但这几年逐渐感觉身体损耗得厉害。只能早睡,趁着夜间灵气旺盛的时候,让身体进行自我修复。
费郁抱得很紧,恨不得把周镜离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周镜离抬眼见他眼睑下方淡淡的青色,知道这孩子最近太过劳神,此刻也生出了点不忍,任由费郁抱下去。
他不擅长发脾气,更加不擅长对着费郁发脾气。
大太阳在窗外挂了很久,费郁才幽幽醒来,先是愣愣地看着怀里的周镜离,接着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阿离?”
周镜离百无聊赖,一直闭着眼养神,此刻睁开眼,伸手戳了戳费郁的脸颊,道了句:“终于醒啦。”
费郁眨着眼,仿佛没有回过神。
周镜离挣扎着起来,看他这幅样子没忍住笑了:“你要是还想睡,就再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费郁快速地从床上爬起来。他向来藏不住心情,此刻忍着笑,那种小孩子从大人那里讨到糖的笑,眼角的桃花凝成一片朱砂色。
周镜离被他这副样子弄得一阵恍惚,心里像拂过一阵风似的飘了起来:“瞎开心什么呢。”
费郁蹦跶着回三楼换衣服,周镜离把万古叫了起来。万古不情不愿地坐在客厅里,一脸严肃地完成他做人的仪式感——吹头发。
厨房里的妖怪们开始叮叮当当地做早午饭,有猴子送过来一盘桃子,周镜离端出来,费郁正巧下楼,一下子蹿了过去,说:“哥,让我来!”
是脆桃,费郁削干尽皮,递到周镜离的面前,又是一声腻死人的:“哥,给你。”
万古看不下去了:“你叫阿离‘哥’?”
你这四舍五入不如一颗卵的年纪,竟然叫一个四舍五入一万岁的上神是哥哥……
万古继续吹着头发,等着第二个削好皮的脆桃被送到自己面前。然而他等了半天,费郁并没有任何动静,入迷地刷着微博,跟粉丝们聊得飞起。
万古:“……”
万古收起吹风机,长发垂肩,挑着眼角看费郁,说道:“小子,阿离是你哥,那我呢?”
费郁抬了抬眼,扫了他一下,迟疑地说了一句:“大大?”
万古:“……”
好像也没毛病。
以前对着南洲,费郁都是“南洲哥哥”、“南洲哥”地叫,但是周镜离偏不让他叫“阿离哥”,非要叫“叔叔”,好像差了一辈能让心里多舒服似的。十一二岁的时候,被坑得再怎么惨,费郁都是乖乖叫小叔叔的。长到十五六岁,他怎么都不愿意开口。那时候又中二又倔,不叫小叔叔也不叫名字,冷冷的一句“喂”。周镜离也不恼,眼角含笑,答应一声“哎”。
如今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周镜离似乎没从前那么在意辈分的事了,他叫“阿离”也好,“哥”也罢,周镜离都是应的。
但对着万古,费郁真心叫不出来。
这个万古长得这么妖孽也就算了,竟然还能随便出入周镜离的别墅,大喇喇地称呼周镜离为“阿离”。费郁越想越觉得吃味儿,这家伙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
周镜离再次从厨房里出来,将洗得干净的软桃丢给费郁,无奈瞥了万古一下,捡起一只脆桃,和水果刀一起递过去。
万古:“……”
他不能说周镜离偏心,他只能说……果然上神大人泽被苍生,却只偏爱一人。
万古默默瞪了周镜离一眼,自己拿起脆桃,委屈地啃了一大口,连皮带肉,嘎嘣脆。
费郁连夜赶回来,算是多了一天的假。他吃了饭才想起来看手机,一堆来自经纪人的未接电话。
他住到周镜离这边的事,还没有告诉别人,尤其是这个经纪人。此刻费郁也没回拨,直接微信留言,说要休息,明天就回去。
万古坐在窗边码字,周镜离在院子里打理草木。外面的太阳很大,一条响尾蛇想替周镜离撑伞。周镜离看了客厅一眼,摇了摇头,响尾蛇默不作声地退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拖过来很大一块尼龙遮阳布,干脆替周镜离将整个院子全挡了起来。
周镜离:“……”
周镜离叹了口气,进屋,响尾蛇终于撤了遮阳布。
费郁躺在沙发上刷微博。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南洲的热度降下去了一些,他主演的那部电视剧又上了热门排行榜。
他翻了几个影评看了看,几乎一水的夸配音,甚至还有人说凭周镜离的颜值完全可以自己当主角,不需要替小鲜肉做嫁衣。费郁撇了撇嘴,翻了个身爬起来,对周镜离说道:“哥,我明天要进组,是个客串。”
“电影的?”
“嗯。”
他像个大犬似的凑到周镜离身边,“哥,南洲哥跟我说过,以前导演是想找你试镜的,你偏说只试音,为什么啊?”
“人各有志。”
神也一样。
周镜离想了想,问道:“知道你演的是个什么角色吗?剧本带在身边没?”
费郁默默把剧本拿了出来。
他以前没有跟周镜离去过录音棚,不知道周镜离在工作时候的样子。南洲经常来内地,有时候两个人拿着剧本讨论。兴致高昂的时候,南洲会手舞足蹈,整个人完全进入了角色。但周镜离的神色无恙,一抹淡云似的坐在旁边,只用声音配合着。
此刻和他探讨剧本,周镜离的神色依旧是那样的从容,只是将剧本看了一遍,便慢慢讲起了这个人物的生平,小时候被家长带去参加了什么聚会,在聚会上说了什么话。
费郁连忙打住:“剧本没写这些啊,你怎么知道这些故事的?”
周镜离还没说什么呢,万古在窗边抱着电脑说道:“哎哎哎,你真的很废哎,人物小传都不知道吗?”
费郁瞥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人物小传这种东西,我只是……人物小传连几岁的事情都要考虑吗?”
周镜离适时开口:“人物小传精细到哪一步,看你自己。这只是一个客串的人物,只剧本来说,整体剧情并不是特别好。但就是这样子,会更容易让只出现一两个镜头的角色出彩。”
周镜离的话瞬间让费郁心动了,他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走进周镜离的思维里,为了那么一两个镜头里出现的角色,开始构建这个人的一生。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当他将这个人的一生构建起来,最后只用一两句台词向别人展现的时候,那种从胸腔里涌出来的,不是不能将一生都演绎出来的遗憾,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这个一个爆发力极强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