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过往种种,妄尘回头看了一眼还在传出争吵声的小屋,嘴角不觉中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这么热闹呵?”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妄尘的回忆,顺着声音看去后一愣,随后也不顾还不爽利的身体,满是欢喜的迎了上去。
只见小院外,一个慈眉善目的年长僧人正站在那。也许是因为僧人周身特有的某种气息,他只是站在那周围的花草都比别处的娇嫩可爱许多。
毕竟,这位僧人出家前可是百花神女的夫婿。哪怕如今为了寻找爱子而离开天界出家为僧,他也依旧受这世间万木草木之母的眷恋。
“师傅!师傅您来了!我刚刚还想起您来着!”
老方丈慈祥的看着自己成长了不少的小徒弟,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为师此次离去时日太久,才一回来,这世间便已是沧海桑田……妄尘,这些日子你过得可还好?”
“有劳师傅挂念了,除了平日里清闲些,徒儿过得都还不错。师傅别站在外头,进来慢慢聊。”
妄尘像个孩子一样掩不住满脸的欢喜,搀着方丈进了院里。他指尖飞快的一弹,将院里的小亭打点装饰了一番,还添了不少森林中采摘的瓜果。
屋里那两人也在察觉到院里多了个人时停止了争吵,这一出门已然是一副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模样,丝毫不见刚刚在床底下进行这低级拌嘴时那副幼稚的模样。
“好久不见,大师。”
方丈上下打量了那两人一番后,笑眯眯的说:“你们二人修为长进了不少啊。”
“老和尚你这不是废话……哎呦!死狐狸你他妈不想要手了啊!”
江余清狠狠一巴掌扇在潭痕的后脑勺上,妄尘也趁机狠狠瞪了潭痕一眼,直对他这副没大没小的模样不满。
“你这小鬼也还是老样子。”方丈也不怒,反而充满怀念看着潭痕的脸,“不过你可别忘了,你借由我儿仙骨所生,论辈分该叫我一声爷爷才是。”
潭痕被方丈这慈爱的目光盯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随即乖乖的闭了嘴。
“师傅您别逗他了。”妄尘一边给方丈添茶一边问,“不知师傅这些年在外云游都去了些什么地方?”
“说什么云游,也不过是四处寻些材料,那顾得上细看。说起来,我方才进来时在林外看见两座旧坟,那可是……”
妄尘听到方丈问起,神情稍稍一黯。
“那是紫玉和陈必,师傅上次来时他们已过不惑之年。这一次师傅离开太久了,那两人走了也已经有百来年了。”
方丈轻叹一声苍老的目光变得缥缈起来,他抬头痴痴地望着碧蓝的天空轻声道:“是这样吗,在我看来不过几年时光,于人世而言却已过百年。只是不知,我离开那里近乎千年,她那里又才过了几个日月呢……”
妄尘轻轻握住方丈的手认真的说:“师傅不必感伤,这世间草木皆为师母眼耳,无论你们之间时光相差多少,师母总是在您身边的。”
方丈笑笑,和亭中三人又聊了几句后才终于重回正题,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师傅你的意思是,塔中那两人可以化形了?”
方丈摇摇头笑着解释:“并非化形,只是有办法让那两人残余的魂魄附着在我这些年用各种寻来的材料炼制的傀儡上。这两具傀儡可助他们温养魂魄,等到他们有足够的力量凝练出属于自己的身体后,这两具傀儡便无用了。”
“我曾在一本偏门的异志上看过,说有一种傀儡可养魂魄,助修行,替灾祸,免死劫,名曰玉人。大师所说的傀儡可是这种?”
“没错,正是此物。”方丈毫不隐瞒的坦白。
江余清听后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若真如大师所说,那这两具傀儡可谓是无数修者求之不得的神器了。一旦被人发现,说不好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所以我想在那二人还没有自保之力之前,将他们托付给你们。”
妄尘三人闻言一愣,还没等妄尘开口,潭痕便先炸了毛。
“老和尚你开玩笑嘛?不说另一个了,就那个黑子白都害的我们够呛,你现在叫我们保护他?我才不……哎呦!”
“你少说两句。”妄尘一巴掌扇到潭痕才被江余清打过的后脑勺上。
“师傅,得您信任,我们定不会推辞。无论是黑子白还是白芨,我们都会好好守着的。”
潭痕揉着自己发痛的脑袋一脸哀怨的说:“妄尘,你不能这么偏心,你看那死狐……咳,你看看江余清,他脸上也写着不愿意三个大字好吗?!”
江余清暗暗瞪了潭痕一眼,清了清嗓子温柔的对妄尘说:“你别听他胡说,我只是有些担心那两具玉人会招来不轨之徒罢了。你要是决定护那二人,我定会帮你一起。”
说完,江余清不忘得意的瞥过潭痕一眼,直把潭痕气的又炸了毛。
方丈欣慰的对妄尘笑了笑,眼中透露出些许无奈。
“我知道是我为难你们了,但是我也没别的办法。为了这两具玉人,我已经耗去大半修为,若将那两人带在身边被人察觉出什么端倪,莫说保护了,怕是只会给再惹是非。那两个孩子……已经够苦了。”
说着方丈握住妄尘的手紧了紧,那张总是带着慈爱笑容的脸上,终是露出了一个属于父亲才有的哀愁。
“放心吧师傅,我一定会护好他们的。”
之后的事情便简单了许多。方丈带着他们三人入塔,将石像中残存的魂魄引入作为傀儡的玉人之中。
然而当那两具没有面目的玉人在接纳了魂魄后,那成人大小的玉人竟然渐渐缩小,最后竟然变成两个赤裸的小婴儿模样。
“魂魄适应傀儡需要一点时间,等适应后他们就会醒来了。”
方丈为这两个婴儿裹上了襁褓,便将这一黑一白两个婴儿交到了妄尘怀中,然后便再一次辞行。
说来也巧,这方丈前脚才走,后脚那两个婴儿就醒了过来。
三人在屋里围着那两个哇哇大哭的小娃儿,又是喂吃食又是哄睡觉,把屎把尿还不能凶。
好不容易哄着这两个小麻烦睡着,他们三人却已经是筋疲力尽。
“等黑子白彻底恢复了,我一定要拿出这块尿布甩他一脸!!”被还是婴儿的黑子白尿了一身的潭痕有气无力的说道,手里还抓着一块刚刚洗净的尿布。
妄尘哼笑一声不做回答,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懒得说。这阵好不容易清净了,可妄尘却还是觉得耳边在嗡嗡作响,仿佛那两个小鬼还在声嘶力竭的在他耳边哭号一样。
“取个名字吧……”江余清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两个小恶魔,怨念几乎在他身后凝成一片黑影,“听说寻常人家为了孩子好养活都会取个贱名,狗蛋,狗剩,狗子,狗……”
“好好,一个叫黑狗蛋,一个叫白狗蛋。正巧一对,不用改了。”潭痕难得赞成一回江余清,他贼兮兮的捏了一把婴儿黑子白的胖脸蛋笑的一脸贱样。
妄尘瞥见潭痕的动作后浑身汗毛刷的一下立了起来。
“潭痕你住手!万一他又醒……”
话没说完,一声嘹亮的啼哭穿破云霄,连带着一旁的婴儿白芷也哭了起来。
“我的天……”妄尘突然怀疑,师傅把这两个小鬼甩给他们是有其他理由的!
江余清终于忍不住走出了屋子,只不过他出去没多久,还是回来认命的抱起一个好声哄了起来。
妄尘一边准备给那两个小孩吃的食物,一边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一红一白两个男人。尽管他们的脸一个比一个黑,可还是柔声哄着怀中的孩子。
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热闹了。
又是不知多少年后,林中除了那一人一鬼一魔外,又多了两个懵懵懂懂的少年。
一个少年总是一身白衣,虽然长得玉雪可爱,却成天惹事捣蛋,折腾的森林里动物见了他就躲,十足的小魔王。
一个少年总是一身黑衣,虽然一副内向老成的模样,可一双眼睛却像个小狼狗一般凶狠。只有见了那白衣少年,才会有些孩子气的模样。
“潭小黑!江小白!你们两个给老子滚回来!谁他妈让你们把河里的鱼放进我的池塘里的!看老子不打断你们的腿!”
潭痕看着自己被一群啥鱼占领的池塘,还有池底沉淀的泥沙和各种鱼类的排泄物,气的折了一根树枝就追着那对少年冲进了林里。
“哇!快跑啊!鬼要来捉小孩啦!快跑呀!”江小白拉着潭小黑的手怪叫着四处逃窜,脸上根本不见半点惧色。
院里收拾着池塘的妄尘听着外头那一大两小的叫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才从书房回来的江余清看着院子外的黑衣少年感慨的说,“我从来没想过,黑子白……我师傅居然会是这种个性,和我当年认识他的时候一点都不像。”
“这都是因为白芨吧?”妄尘放下手中的活,拉过潭痕的手为他擦掉指尖的墨渍,
“所爱之人在不在身边,完全是两副样子。当年的他,该是被没有白芨的日子逼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