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婆在敌对阵营怎么办?/敌对阵营 完结+番外 (文娘)
【SEC.十八】
"拿瓶水给我。"青年说道。耶伦萨推着轮椅走到街角边的自动贩卖机边,用刚搞到手的私人光脑在验证区上兑了一瓶水出来,递给坐在轮椅上肤色苍白的青年。"陛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青年摇摇头,有些费力地握住那瓶并没有太大重量的包装水。他袖口露出的手腕带着病态的纤弱无力,皮肤下的静脉清晰可见,即使只是握着一瓶水,也仿佛正承受难以负荷的重量。青年试着拧开水瓶盖,但吃了一下力,失败了。不仅如此,水瓶还差点从手里滚到路上去。耶伦萨当场就变了脸色,不安地偷偷打量青年,见对方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陛下,我来吧?"青年摇头,把水放在膝盖上,平静道:"走吧。"他们要去的地方没有浮空轨公车到达的专线,耶伦萨才刚刚把这个私人光脑弄到手,不知道给计程公司下订单的功能设在哪里,只好站在路边临时拦了一辆。耶伦萨把青年抱进后座,折好轮椅后才坐在青年的旁边,对司机说:"去伊阿卢。"开车的司机闻言,很是古怪地回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然后很有职业素养地把脑袋淡定扭了回去。车内智能导航重新通报了一遍地名,梭空车平稳地浮起到空中,以飞快的速度汇入了城市半空川流不息的交通中。伊阿卢是建立在帝都郊外、与人类社会远远隔离开来的巨大建筑。帝国的人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称它为"伊阿卢",古老神话中死后所归往的福地,然而,它森严的正大门顶部题写的巨大标识却是——帝国特殊精神疗养中心。"对不起,你们没有允行的黄卡,不能通过。"守在大门入口的卫兵目不斜视一脸冷漠地说道。青年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耶伦萨松开扶持的轮椅推手,笑眯眯地走上前去,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中敌人腹部再回身一拳干翻两个卫兵,拽下了他们胸口的绿色卡牌:"没有黄色,绿色也可以吧?""真丑。"耶伦萨对着通行卡牌评价道,然后递给青年一个,"不过凑合吧,陛下。咱们不能总是对这些家伙太挑剔。"直接刷了两名卫兵的绿卡,检测口嘀的一声响,那扇三米高的沉重合金大门缓缓朝里拉开,露出深邃广阔的内部。这头匍匐在荒野的巨兽,向两名拜访者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致以欢迎。他们走进去。入口的正前方挂着一块漆黑的屏幕,耶伦萨推着轮椅和青年接近时,屏幕忽然闪了一下,自动启动。"欢迎来到帝国最高级特殊精神疗养中心,我是这里的智脑艾西斯,你们可以称呼我艾西斯小姐。"屏幕上出现一个棕色短发的女性头像,用着字正腔圆的西塔尔帝国语说道,"请拜访者出示预约资料及权限,审核通过后我将为您指示正确的路线。本疗养中心是一座非常庞大且复杂的建筑,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请配合我的工作。"耶伦萨好奇地问:"陛下,如果我们直接走进去会怎样?""会被墙壁里的镭射枪打成卡林牌鲜肉酱,纯天然肉料不添加任何防腐剂,不过化学污染会有点严重。"青年根本懒得看他一眼,"伊阿卢和明珠不同,比起军方所倚仗的人类武装力量,政党更相信科技是所向披靡的。""我喜欢这个地方。"耶伦萨笑意加深,眼角的泪痣愈发显眼起来,"明珠那个鬼地方连个监控器都找不到,天网信号范围全面积屏蔽,真不知道里面那些军队狗没有网络是怎么活下来的。"耶伦萨推着青年走到屏幕正下方,智脑艾西斯注视着他的动作,机械地重复道:"请出示您的预约资料及权限。"耶伦萨打开自己的光脑,直接从入端口连上了艾西斯的系统,他抬起头笑眯眯地说:"美丽动人的小姐,借点东西给我吧。"屏幕上艾西斯的脸闪现了几下,随后被一张宽大的图框覆盖住,墨绿色数据在上面飞快流动。半晌后,耶伦萨断开连接,点开光脑,里面在前方空中投射出详细完整的伊阿卢内部布局图。"传说中的艾西斯系统也没那么厉害嘛。"耶伦萨得意地调整着地图大小,"分分钟控制不要太轻松,现在伊阿卢是我们的了,陛下。""如果连最基础的普通模式都解决不了,你该回去把你的高级网络工程师资格证明吃掉,吃到肚子里好歹还有点东西。"青年斜了他一眼,自己推着轮椅吃力地往前滑了几步,打开艾西斯的启动按钮,"你只是触发了艾西斯的休眠程序,三分钟后如果普通模式还没有回到正常状态,艾西斯会自动强启第二模式,用暴力清扫可疑入侵者。"耶伦萨抗议:"……陛下,我拿的不是高级是特级证书!""是吗?抱歉我不太清楚这些。痕迹处理干净了就走吧。"耶伦萨重新回到青年身后推动轮椅,他们的正前方就挂着那张大地图。重启的艾西斯被耶伦萨清除了刚才的入侵记录,在检查过两人的预约资料及其权限后她爽快地打开了对应通道。墙壁上嵌着白光灯,伊阿卢内部的通道中空无一人,脚步声及轮椅轱辘转动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格外清晰。这里是不需要人为看守的堡垒,艾西斯会负责好一切。这里网络与科技无处不在,只要进了伊阿卢,谁也逃脱不了那个被称为"暴君专制"的高级智脑的控制。其实耶伦萨最喜欢这种地方了。进伊阿卢可比他当时摸进明珠轻松了不止一星半点。经过一扇扇严丝合缝的不明合金门,这条漫长的通道远得仿佛没有尽头。耶伦萨也偶尔会在这样漫长的压抑中升起恐慌与不确信,在对于艾西斯的事情上他就出现过失误判断,还好陛下及时做了补救。可是他没办法再继续确定现在的道路是否安全正确,这是否是已经看破他们的敌人故意指往通向地狱的道路。和假扮工作人员偷渡明珠不同,现在他不是独身一人,他手上还同时握着陛下的生命。不知道走了多远,耶伦萨一直紧绷的神经在片刻放松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唱歌。那是一种很轻柔缥缈的旋律,也或许是歌者刻意拉长了音符,那些听不真切的歌词像咖啡氤氲的热气撞碎在流动的空气里。又走了一段距离,耶伦萨才察觉出来,歌声来自他身边。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在哼歌,歌声低沉婉转,像暮霭笼罩苍茫大地,希望隐没在最后一缕余晖中。青年的声音带着沙哑,却能让人回忆起他从前声线的清越与美好。但这种记忆对于耶伦萨而言是一种痛苦,它们提醒他无论作出多少补偿有些失去的东西终将无法再回来,就好像五年后的今天他们再次见面,而他的陛下却只能一辈子坐在轮椅上。青年不是喜欢唱歌的人,因此耶伦萨侧耳仔细倾听模糊在旋律中的歌词。那是首他不熟悉的歌。"WillyoustilllovewhenI'mnolongeryoungandbeautiful."(当我已容颜不再,你是否会依然爱我如初。)"WillyoustilllovewhenIgotnothingbutmyachingsoul."(当一无所栖遍体鳞伤,你是否会依然爱我如初。)这首歌不是青年在唱。不,是不只有青年在唱。耶伦萨缓缓从歌声中抬起头,凝望正前方已经逐渐线路轮廓的大门。歌声穿越门扉,已经清晰起来。轮椅上的青年只不过是在和歌,真正唱歌的人在门后面,是个女人。艾西斯为他们打开大门,耶伦萨推着轮椅停在门口,目光落在里面那个不断旋转的纤柔身影上。阳光从天窗洒落下来,不停翻飞在空中的裙摆仿佛在尘埃中飞舞的蝴蝶,每一段漂亮的起跃弧线都是一次绝望的振翅。如果不是周围的铁栅栏,冰冷的金属牢笼,耶伦萨会以为他看见了尘世精灵。青年安静的坐在轮椅上,注视着阳光里旋转的身影,早在艾西斯打开门前他就停止了和唱,像是怕惊扰了沉溺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他没有出声,也没有提醒耶伦萨推他上前。荣华过场,舞阶流光。时空流转,冠冕新王。仲夜夏梦,放纵轻狂。你盛装登场,独为我唱。……那个身影踩着颠簸的节拍,散开的裙袂扬起满地的纸片。当我已容颜不再,你是否依然爱我。当一无所栖遍体鳞伤,你是否依然爱我。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悄然落地,青年抚摸着手中透着凉意的水瓶,打破了一室静谧。"奥菲莉娅。"阳光下,那个纤柔的背影毫不犹豫转过身来。兴许离得太远,或者阳光太刺眼。那一刻耶伦萨没有看清奥菲莉娅面上的表情,但看见她在一瞬间不顾一切地飞奔过来,飞蛾扑火般撞在坚固冰冷的铁栏杆上,发出令人心惊的沉闷声响。"狄亚奇——""狄亚奇——""狄亚奇——"整个空间里都回荡着她脆弱的呼唤,她想要伸长手臂抓住什么,却被拷住双手手腕的枷锁卡在铁栏的缝隙里,无论如何也无法伸展。耶伦萨有些不忍,心底流淌开一层凉薄的悲伤。他看笼中的女人,她带着重逢的喜悦与渴望,而轮椅上的青年依然神情淡漠。"开门。"青年对耶伦萨说。耶伦萨把轮椅推到铁牢的门锁处,然后用光脑重新联接了艾西斯。奥菲莉娅就倚着铁栏守望他们,满目盛放开苍凉。青年隔着铁栏把手里的水递过去:"嗓子哑了。"奥菲莉娅拧开水低头小抿了一口,然后用她修长柔美的手掌穿过缝隙。然而套在手腕上的枷锁被卡住,让她的指尖离青年膝盖只有几寸,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伸长丝毫。"狄亚奇。"她的声音像吹干荒野的风,"它怎么了?"青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平静道:"七年前出了一些意外。"奥菲莉娅抓着栏杆,跪在地上仰望他:"四年前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青年顿了片刻,回答:"没必要。站着还是坐着对只能躺一辈子的人而言没有意义。"奥菲莉娅哀伤地看着他。咔嗒一声,耶伦萨通过艾西斯打开了铁笼门,然后推着青年走进去。"刚到这里那一段时间我常常梦到你。"奥菲莉娅轻声说,"我梦见很久以前,或者很久以后,你抱着书从长廊里奔跑过。""那一定是我又忘记交作业。"青年俯身,用手遮住她的眼睛,"不要再露出这样的目光,奥菲莉娅,我没事。"奥菲莉娅任他蒙住自己眼睛,继续喃喃道:"我怀念小时候庭院里下午茶的味道,还有屋前那棵老树上的秋千。我想救你,可我总是失败。""你没有失败,你已经做得够多了。"青年低声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当年我能再小心一点,不那么自负,就不会落到他们手里。也不会害你替我顶罪,从明珠转移到伊阿卢来。"青年缓慢地为她顺了顺长发,说道,"不过,现在看来也是好事。伊阿卢比明珠更适合你。"他知道奥菲莉娅是个坚强的人,伊阿卢可以囚禁她的足迹却困不住她的灵魂。奥菲莉娅飞得很高,只要心中的火焰没有熄灭,再强的打击也会成为她的踏脚石。是的。披着光鲜外衣与冠冕堂皇名头的伊阿卢与明珠,都不过是一座被鲜血浸染的秘密监狱而已。而对于奥菲莉娅而言,躯体的衰亡远比精神的消亡更可怕,明珠才是会真正毁灭她的地方。狄亚奇也无法想象,一辈子躺在游戏舱里了无生气的奥菲莉娅,再也无法起舞无法跳跃的奥菲莉娅。奥菲莉娅靠在青年的膝盖上,微微侧头,用一种悲伤到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顺服无害的青年。她轻轻搭着青年与她交握的手腕,这具身体的脆弱穿透皮肤清晰地传达到她指尖。曾经那么高傲的狄亚奇,却被明珠磨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他终于开始学会妥协,奥菲莉娅却再也高兴不起来。如果这就是代价,那么她宁愿狄亚奇仍然像当年那样,即使会被外面的世界折伤满身的利刺。有什么关系,如果这样能捍卫他们的自由,无论多么强大的风暴她都能够去扛。但她已经没有机会了。她总是想保护他们,竭尽全力去做却最终还是失败。她想保护的人都已经自己学会了成长,用血泪筑起了坚强。"天启怎么样了?"奥菲莉娅轻声问。"老样子。你来伊阿卢后,不少人都跟着你一起退游了,游戏没意思,工作更没意思。"青年说,但将自己的行踪再次被天启发现还差点被对方抹杀的事情隐瞒了下来。"伊阿卢让你做些什么?"这次换青年提问,"每天都一个人吗?""嗯,什么都不用做。"奥菲莉娅老实地回答。伊阿卢和明珠的宗旨不同,是源于军方与政党之间理念上的差异。明珠会拖垮它的所有犯人,压榨他的剩余价值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而伊阿卢则是希望逼疯这里每一个成员。它不提倡死亡,但它有足以代替死亡的手段——从精神上毁灭一个人。本质上是大同小异的,每一年明珠和伊阿卢中自杀的人数相差无几。但奥菲莉娅不怕伊阿卢,即使日复一日独自呆在狭小而一层不变的地方,她也不会寂寞到疯狂。她有自己独特的调节方法。"雷因斯会来看我,每次都带好多东西。我还画了一些画。"奥菲莉娅说,忽然站起来跑到一边,把满地耶伦萨以为是废弃物的纸张全部捡起,整理好后递给狄亚奇。青年接过来,十分认真地一张张翻看。奥菲莉娅低头注视他许久,无人可以揣测她内心的真实想法。然后她忽然抬起头,对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耶伦萨说:"我去拿水,你们想喝什么?"耶伦萨愣了一下,:"呃……我随便吧。陛下比较喜欢什么?"他偏头问青年。"我知道,不用问。"奥菲莉娅不等青年吭声便说道,然后转身走出了囚笼。见她走出去,耶伦萨把头转向对手里画稿看得认真的青年,轻轻戳了他一下。"陛下,画上是什么?"白纸上只有最普通单调的线条,它们按一定规律整齐地排列,却没有组成任何有意义的图像。耶伦萨甚至代入了各种系统的计算方程和密码解析思维,最后发现那果然就是一堆没有意义的线条而已。不,既然陛下看得这么认真,那应该是他太蠢了所以才看不懂。青年闻言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确认奥菲莉娅不会突然回来,才小声告诉耶伦萨:"不知道。"耶伦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