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立着一座废弃的荒庙,叶长笺瞥了一眼和尚,摇摇晃晃地往破庙走去。
庙里供奉着一尊佛陀,金身已然损毁,残破不堪,依稀能看清原本慈眉善目的模样,叶长笺一踏进庙门,就能感受到佛陀打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嗤得一声笑,“仙帝都管不了老子,要你这个西方的大肚子来多管闲事?”
他这句话也不知是在说给佛像听的,还是说给身侧一同进破庙躲雨的和尚听的。
他慵懒地靠在门口,大雨刷刷地下着,从官道处传来数十铁骑踩踏的声音。
“魔头在这里!下马!”
为首一人穿着云山心宗的修服,看到了他,眼中凶光一闪而过,一勒马缰绳,朝后大声呼喊道。
数十骑马皆在庙外停了下来,众人一听他指令,纷纷翻身下马,亮出兵器。
他们手上提着白色的灯笼,身上穿着各式修服,叶长笺漠然地扫了一遍,唐门剑宗、云山心宗、徒山医宗、萧氏丹宗……
个个腰悬宝剑,满面怒容,杀气腾腾。
为首那人冷冷说道:“叶长笺,你跑得倒挺快。”
叶长笺气定神闲,看花看草,看雨看云,就是不正眼看他。
那人横眉怒目,斥道:“你已离开风铃夜渡,修真界也将你除名,往后不论大小修真门派,皆不能收你为徒!”
萧氏丹宗的一个弟子插嘴讥讽道:“叶长笺,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模样,活脱脱一个卑微的丧家之犬!”
哄然大笑。
叶长笺等他们笑完了,淡然道:“有屁快放。我还要喝酒,看到你们就想吐。”
剑宗弟子冷声道:“叶长笺,你与邪魔为伍,残杀同门,尔等今日替天行道,诛杀你于此!”
叶长笺又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就凭你们?”
他这句话说得平淡无比,没有嘲讽,也无傲慢之意。似乎在他眼里,这些人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丹宗弟子怒不可遏,骂道:“你现在只是一个废人,还敢如此嚣张?”
叶长笺慢慢地走出庙门,微微侧头看一眼庙中的和尚,只见后者盘膝打坐,双手合十,顾自念经。
众修真弟子见他坦坦荡荡地走了出来,惧于他平日里的狂放模样,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待得站定,离众人不过数丈距离,他睥睨一眼,眼眸中毫无感情,显然是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丹宗弟子怒道:“怕什么?他现在没有魔骨,又封了灵脉,最多还剩三成灵力。大家一起上,把他剁成肉泥!”
医宗弟子怯生生道:“师兄,他只有一个人,我们是不是有点以多欺少?”
心宗弟子冷道:“对付这种邪魔外道,不必与他讲侠义之礼!”
一个弟子唯唯诺诺道:“可是我们还没禀告宗主……”
丹宗弟子哈哈大笑,“何必禀告宗主?杀了叶长笺,我们就是为民除害,名垂千古的大英雄!”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地拔了剑,虎视眈眈地望着叶长笺。
叶长笺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今日之事,与他人无干。”
他说的自然是与庙中的和尚无关,只怕这些伪善的修真弟子会找和尚的麻烦,对他灭口。
修真弟子却以为他又在口出狂言,纷纷骂道:“你死到临头还这么狂妄?”
“大家一起上,将他五马分尸!”
众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持着兵器渐渐向他逼近,昏黄的火光下,光影闪耀,已有修真弟子的剑碰触到他的衣角。
叶长笺仰头“咕咚咕咚”地饮尽壶中酒。
“豁拉——”
空了的酒壶被他向后一抛,掷在地上碎成一片,他随即厉声暴喝道:
“来!”
这一声极具威势,豪气万丈,直耸云霄!
与此同时,只听“刷”一声,他左手抽出锈剑。
而方才几个出言不逊的弟子手腕皆应声而断。
“呛啷啷——”他们手中之剑与手掌都掉在地上。
众人惊骇失措,然叶长笺容不得他们退后半步,已然点剑而起。
飒爽的红影纷飞。
刀剑相交之声密如骤雨,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大雨滂沱,白色的灯笼散落一地,发出昏暗的光芒。
破庙之中,雨滴顺着残缺的瓦片稀稀拉拉地落下,一滴雨水落在残破的佛陀神像之上,顺着它眼睑滑落,似是一滴泪水,它眼神悲悯,却不能普度众生。
和尚依旧旁若无人地兀自念经。
冷雨夜,佛经声,刀剑声,哀嚎声,簌簌雨声夹杂在一起,形成诡异悲怆的挽歌。
鲜血将叶长笺一身红衣染得愈发潋滟,他手中只握着一柄残缺生锈的铁剑,却仿佛握着生杀大权。
众修真弟子只觉得身子全被笼罩在他铺天盖地挥斥而下的剑光之中,无所遁逃!
他的眼神冰冷,手中之剑更冷,足下步法飘然,袖口猎猎,剑影飒飒。
众修真弟子皆咬牙切齿,奋不顾身地一个个扑将上来,出招狠辣,凶猛无比。
兵器相交,火星四溅,然那点微末星光还未落地,他们的兵器与手腕皆已率先落地。
“砰砰砰”,叶长笺反足相踢,将背后偷袭的几个修真弟子踹出几丈外。
乍眼看去,叶长笺明明全身都是破绽,可每当有可乘之机,他犹如四周都长满眼睛,一招便制止他们,无人能再接近他衣角分毫。
雨越下越大,如黄豆洒在窗上,劈啪作响。
空中血肉横飞,地上血水哗哗地流淌着,和尚的念经声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响。
最后一个修真弟子倒下了。
叶长笺握着剑立在中央,背影决绝冷漠。
“四大世家?哼……不过如此……”
叶长笺淡淡地冷哼一声,随意丢下手中锈剑,酒意上涌,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留下一地鬼哭狼嚎的修真弟子,而他们用来握剑、抚琴、炼丹、诊脉的手,与行路的双脚,皆被斩断了!
第68章 前世谜团【9】
雨势不减, 愈下愈烈。
叶长笺不知行了几里地,也不知身在何处, 周围景致萧条索然。
他脚下一个踉跄, 四俯八叉地摔倒在泥地里,雨水、污水、泥浆皆涌入他眼耳口鼻。
他吃力地翻了一个身, 仰面朝上,大雨倾斜而下,“啪啪”地打在他脸上生疼。
密密麻麻的雨帘下,他的眼前开始闪过晏无常与白夜心的幻影。
他凄然地笑道,“老四, 老五。”
曾经信誓旦旦说好肝胆相照,患难与共,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会保护好风铃夜渡每一个人, 到头来不过一场笑话。
酒意上涌,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叶长笺……叶长笺……快走……快走……”
耳边传来焦灼的呼唤声, 叶长笺使劲睁开了眼,看到了一身是血的白无涯,他脸色苍白,身形消瘦, 伤痕累累,原本华贵的云纹白袍也变得褴褛不堪。
叶长笺连忙坐了起来,伸手去抱他, “你受伤了?”
手伸出去就探了空, 白无涯的身影逐渐模糊, 他焦急地喊道:“快逃……叶长笺,快离开这里……”
“逃?”
能逃到哪里去,他叶长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逃这个字眼。
他嗤笑一声,一定是太思念白无涯,以致产生了幻觉。
他是神仙,高高在上,连四大魔兽之首的毕方都奈何不了他,怎么会受伤。
叶长笺挣扎着爬了起来,里衣与伤口黏在了一起,稍一动作便撕扯伤口,他撇了撇嘴,继续往前走去。
天色一直未晴,阴雨连绵。
饿了便打野兔吃,渴了仰头喝雨水,倒也活得自在,只是心里空荡荡的,缺失了一块。
这日行到了一处,阴气极重,他看到路碑上仿佛用血刻上去的三个大字【白骨岭】
白骨岭据说也是千万年前仙魔大战遗留下来的战场之一,怨气终年不散,每到夜晚便是群魔乱舞联欢会,煞是热闹。
肋间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他盘膝坐下,静静修炼。
修仙世家的弟子以为他剔除了魔骨便成一个废人,殊不知他一身血肉都极为特殊。
“叶公子……叶公子……你快走……快走……”
叶长笺睁开了眼睛,奇怪地看向某一处,他站了起来往那走去,月华下,黑雾渐渐成型,露出了一张俊秀熟悉的脸,那人紧闭着双眼,眼眶留下一行血泪。
叶长笺道:“云越影?”
云越影焦声道:“叶公子,你快逃……快逃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叶长笺知这是他的魂魄即将消散。
叶长笺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杀的你?”
云越影断断续续道:“四大修仙……世家告到了上神那……派了许多……天兵来联手讨伐……你……快逃……快逃……”
叶长笺大声叫道:“究竟是谁杀了你?”
“快逃……你快逃……”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最后消失在尘埃中,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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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敛衣看着被送回来的修仙弟子,一个个皆是缺胳膊断了腿,已成废人,气得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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