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道:“师父,大师兄前几日去西都捉鬼,尚未归来。”
叶长笺看向燕无虞,后者摇了摇头,“我和老步修的不是同一道。”
风铃夜渡鬼修法门众多,步非凌修的是“招阴”一道,即驭使阴兵,吊动鬼灵命魂;而燕无虞修的是“幻画”,即驭使鬼器画出幻象,迷惑敌人。
叶长笺问:“这里有没有修招阴的弟子?”
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人,朱衣黑袍,眉眼澄澈。
叶长笺点了点头,“于初,你来招魂。他现在元魂不稳,你动作轻柔些,别把他另外两魂也吓跑了。”
于初道:“是。”
叶长笺对身后众人说道,“鬼修弟子看好了,该记小本本的记小本本,现场实例教学。”
众人应声如是。
于初取下公孙月的头发与指甲,包进黄色符纸,后又写下公孙月的生辰八字,嘴里念念有词,“腾”得一声,火焰辄起,符纸化为灰烬。
他展开一面赤色的五方招阴旗,旗帜无风而动。于初掷出红旗,后者在空中迅速旋转。
从灰堆里渐渐站起一个黑色人影,他对于初微微一躬身。
于初道:“请你找回公孙月的生魂。”
黑影示意于初与他同行。
于初对公孙锦道:“你跟着我走,我停下来时,你便喊一声令郎的名字。”
黑影在前方带路,每走十丈,于初便驻足,随后公孙锦哀声喊道:“月儿。”
一声声月儿,包含着父母之爱和剪不断的羁绊。
叶长笺一边跟着于初,为他护法,一边对众弟子讲解,“公孙月在扬州落水,此地距扬州千里,于初修为尚浅,不得召唤千里之外的鬼灵。幸而水属至阴,鬼灵私下亦可沟通,将公孙月的生魂送至风云之巅的镜湖。路途遥远,以防他们迷路,是以需借助至亲之人的呼唤。但倘若父母无德,便无法唤回儿女魂魄;父母与儿女缘薄,亦无法唤回儿女魂魄。”
一弟子问:“何为缘薄?”
叶长笺道:“你若是经常虐待、打骂儿女,后者恨你入骨,怎还会同你回家?所谓缘薄,不过是说得好听些罢了。你若是不怕被人乱棍赶出,大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猪狗不如,不配为人父母。”
众弟子轰然大笑。
一弟子问:“鬼灵为何愿意帮助我们?”
燕无虞道:“你们有没有听过积阴德?我们靠他们解决麻烦,他们也靠我们积德修行。”
黑影停在镜湖旁。
于初对他施了一礼,便挥散黑影。他对着镜湖念着公孙月的生辰八字,“……扬州人士公孙月,不日前落水于护城河,生魂未归。汝之老父,心念甚之,还不归来?”
公孙锦原本神色严肃,顿时老泪纵横,凄声喊道:“月儿,你快回来吧。”
只见波澜不惊的镜湖忽然泛起涟漪,如沸腾之水,“咕咚咚”地冒着气泡。
人影成型,依稀可见是稚龄幼童,他从镜湖中缓缓走到岸上。于初温声道:“你同我来,我带你回家。”
叶长笺轻声道:“三魂归位之前,切勿惊扰,否则再掉一次,回天乏术。”
众弟子细若蚊呐地应:“是。”
于初小心翼翼地将生魂引至公孙月身侧。
生魂手足无措地立在床前,只听叶长笺道:“回去吧,你爹娘在家里等着你。”
生魂吃力地爬上床,与肉身合二为一。
此时天色突然暗下,窗外狂风大作。
咔啦啦——
电光连闪,雷鸣轰轰。
花非花笑道:“是哪位道友在渡劫?”
燕无虞摇摇头,“不是渡劫,是上头来要人了。”
叶长笺道:“方才于初招魂是治标,现在我来治本。”
“今日授课的内容——童子替身法。”
公孙锦神色惊诧,一现即隐,随后对叶长笺长长一揖,“久闻风铃夜渡的宗主有通天神力,能驭使鬼神,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反响。”
叶长笺道:“公孙先生,想必你也早知令郎命格特殊,为何这么晚才将他送来风云之巅?”
公孙锦讷讷不言。
他的夫人李氏盈盈欠身,“道长有所不知,月儿出生之时,便有云游的道长劝我们将他送入道观修行。他苦口婆心地劝说,月儿童子命格,死关接连而至,唯有修道可延长寿命。但公孙家三代单传,月儿还这么小,我们怎么忍心将他送去苦修?”
叶长笺道:“令郎前世为小仙童,灵脉仍在,与佛、道皆有缘。倘若不愿他早夭,修行是为一解法。或是削发为僧,常伴青灯古佛;或是修行证道,斩妖除魔,度化苍生。”
公孙锦眼泪扑扑而下,哽咽道:“哪怕用我的命换他的命,我也甘愿。可是我实在舍不得……舍不得让他离开我们。叶宗主,求求你……”
他说着竟屈膝正欲跪倒,叶长笺连忙将他扶起。
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沉默半晌,道:“我的确有办法不让上面收人,也有办法不让他出家,让他这一世留在你们身边尽孝。那么敢问公孙先生,日行一善,你是否能够做到?”
公孙锦郑重道:“公孙定当身自为之,尽心竭力。”
叶长笺微微颔首,“希望公孙先生言出必行。这方法便是童子替身法,以修道之人精血灌溉纸人童子,代真童子上界,瞒天过海。”
他说着摸了摸鼻子,“但是我的血……嗯……一用就穿帮,秋期,秋期呢?”他说着伸长脖子在人堆里寻那秀美少年。
燕无虞道:“他去杭州捉妖,尚未归来。”
叶长笺皱起眉头,“捉妖不都是咚咚去的吗?”
燕无虞道:“别说啦,几个修仙门派打小报告,说咚咚擅离职守,放任妖怪不管,又目中无人,劫走他们捉来的妖。”
沈星河道:“我去看过了,唐涵宇放走的妖怪,皆是些灵力低微的善妖,有些不怕人的,被他带回风云之巅,正是新一批入学的妖修弟子。”
叶长笺道:“公孙月是仙童,得找个修仙弟子放血灌溉纸人,最好灵力充沛,能瞒上几十年。”
叶长笺的血肉特殊,是以一旦灌溉纸人便会被发现。
闻言,医堂里看热闹的医宗、心宗、丹宗弟子皆卷起袖子,伸出一条条白皙赤裸的胳膊,异口同声道:“叶先生,放我的血吧!”
叶长笺摇了摇头,“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瘦得和小豆芽菜似的,回头好好补一补,吃得白白胖胖,这血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今天先不用你们的血。”
他转过身去,眉开眼笑,“大宝贝,把你的手伸出来。”
众弟子肃然起敬。
叶长笺居然为了救人,愿意放心爱之人的血。
燕无虞语重心长,“我们修道,是为了度化世人,道济苍生。一人是苍生,两人也是苍生,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只要能够为民带来福祉,哪怕刀山火海,抛头颅,洒热血,也要去做。叶宗主与唐宗主如此无私无畏,你们也要向他们学习,知晓吗。”
众弟子应道:“是。”
叶长笺手握龙牙,对着唐将离白皙的手腕正欲砍下。
众弟子提心吊胆地看。
叶长笺眉头紧锁地纠结。
半晌,他放下龙牙,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下不去手……心太痛了。”他脑中蓦地白光一闪,转头看向燕无虞,“我忽然之间记起,你似乎身兼三脉,是个上等的修仙胚子,你之前也修过仙道……况且,你身上还流着神之血吧?”
燕无虞:……宗主重色轻友怎么办,急,在线等。
叶长笺放下唐将离的袖子,遮住后者手腕,身子一闪,已至燕无虞跟前。
他狞笑着,迅速抓起燕无虞的手,“噗嗤”一刀,鲜血汨汨流出。
沈星河眼疾手快,端起瓷碗接住流下的血。
燕无虞捂住胸口,脸色憔悴,“我不行了……失血过多,晚上让小师妹炖一只老母鸡给我补补。”
叶长笺白他一眼,“接着装。”
燕无虞磨了磨牙,“你真是风云之巅重色轻友第一人!”
待得灌了满满一碗,叶长笺将鲜血洒在写着公孙月生辰八字的纸童子身上。
“哗啦啦”
纸片抖动之声不绝于耳,不消一刻,纸人拔高数丈,身形逐渐丰满,五官显现,露出秀气的脸。
童子从供案上轻巧跃下,笑嘻嘻道:“叶公子。”
叶长笺摸了摸他的发,温声道:“委屈你啦,去吧。”
童子蹦蹦跳跳地出了医堂,与苏思秋擦肩时,后者递给他一串糖葫芦,“带去天上吃。”
童子接过糖葫芦,咯咯笑个不停,化为一缕金光,向天外飞去。
床上的公孙月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灵动活泼,似会说话。
公孙锦连忙将他抱起,“孩子,你没事了么。”
公孙月道:“爹,娘。我回来了。”
听得爱子之声,两人泪水簌簌而下,公孙月道:“孩儿不孝,让你们伤心了。”
李氏以绣帕擦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人欲向叶长笺等人行礼拜谢。
叶长笺道:“不必多礼,亦不必言谢。希望公孙先生答应我的事能够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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