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笺趁夜色浓重之时回到风铃夜渡,踉踉跄跄地跑回竹苑。
唐轩耗了毕生灵力封印唐涵宇的妖脉,而他打开这道禁锢,也使得顾念晴的肉身危在旦夕。可就算要死,他也得死在风铃夜渡。
叶长笺每走一步,便落下一片皮肉。
滴答,滴答。
血流满地。
他推开房门,膝盖骨“嘎嘣”一声脆响,竟是折了,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他身后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柔和的白芒照了进来,浴红衣提着白色的灯笼,温声问道:“大师哥,你怎么了?”
叶长笺回首一笑,眼珠脱落,极是怖人。
浴红衣的泪水夺眶而出,灯笼掉在地上,她急奔上去扶起他,哭骂道:“你就是这样!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们,什么都自己扛着!”
叶长笺笑道:“师妹,师哥好像快不成了。”
浴红衣怒视他,“呸”了一声,“你为何不早日告诉我肉身快损毁了?你还站得起来吗?”
叶长笺摇了摇头,“等会便会化为一滩血水,省得你烧了。”
浴红衣骂道,“哪个要烧你了!”她将叶长笺背在身上,一步步向外走去。
叶长笺笑道:“小师妹果然长大了,都能背起大师哥啦。”
浴红衣原本想笑,可一开口便是泣不成声,“你……你别说……别说话了!”
叶长笺道:“你背我去墓园吗?我要葬在老二旁边。”
浴红衣气道:“哪个要葬你了!”
叶长笺道:“那你带我去哪?”
浴红衣背着他来到野渡舟老的卧房。她挥去障眼法,墙边的书柜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木门。她推门而入,这是一间密室。墙壁每隔三丈设一处长明灯,烛火摇曳,她背着叶长笺一直往下走去。
叶长笺道:“我竟然不知师父房里还藏着这么个地方。难道里面都放着金银珠宝吗?还是小师妹了解我,知晓师哥最喜欢这些。”
浴红衣笑骂道:“你想得美!”
两人已走到底,眼前是一处血池。池壁上贴满黄色符纸,叶长笺识得上方咒文,“招魂”与“定魂”。池中血水沸腾,“噗噗”地冒着气泡。血池上方悬浮着一根人骨,似是肋间骨。那人骨刻满诡异的文字,浓烈的魔气萦绕不散。
叶长笺道:“这是……”
浴红衣道:“这是你的魔骨。”
她说着走近血池,手下一松,将叶长笺整个人都扔了进去。
浴红衣道:“你的元魂太强,一般人的肉身无法负荷你。纯阴之体又极其稀少,就算有,我想你也不愿意夺了活人的舍。”言及至此,忽然沉默,因她想起当年风铃夜渡也曾有一个纯阴之体,只是那人早已死了。
浴红衣道:“当年你把抽出的魔骨抛掷在地,无论是修仙弟子亦或是修魔弟子,皆无法触碰你的魔骨,一碰即被反噬。唯有肉体凡胎的老三可以捡起它。老三将魔骨收了起来,随后爹便将它滋养在这。”
或许野渡舟老早就算到叶长笺有此一劫,然而天道不可抗拒,是以为他为叶长笺准备了这座能够培养肉身的血池。
浴红衣道:“爹死前对我说,他大限已到,等不到你了,让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叶长笺鼻子一酸。他在心里怒骂自己是天底下最混蛋的不孝子。生前给野渡舟老惹尽麻烦,死后亦不让他省心。他低声问:“这座血池,用了多少人的血?”
浴红衣白他一眼,“你想得出来。你这次回来难道没见林子里少了什么吗?”
叶长笺细细回想,惊呼道:“麋鹿没了!”
浴红衣道:“爹生前经常告诫我们,唯有人与麋鹿不可吃。风铃夜渡最珍贵的便是这些仙鹿,它们的血有奇效,说的便是这个,能够凭借你留下的残缺部位,培育出一副完整肉身。爹放干所有麋鹿的血,只造了这么一座血池,你的肉身培育完成后,这里的血也干了,再不能培育出第二具肉身。”
叶长笺问:“这些麋鹿老家在哪?”
浴红衣道:“你想去捉些来是吗?别想了,早就绝种了。”
顾念晴的肉身已化为血水,消失在血池中,悬浮在空中的魔骨闪耀着妖冶的血色。
三魂七魄,叶长笺被诛仙剑阵劈去二魂,留下一魂七魄。
三魂中唯独至关重要的元魂完好无损。此刻,这元魂便附在魔骨之上。丝丝血华飘入魔骨之中,池子里的血水几不可闻地减少。约莫等了两个时辰,水位似乎也并未下降一分。
叶长笺问:“这要多久?”
浴红衣道:“快则十天半个月,慢则三五八年吧。”
叶长笺哀嚎一声,“这么久啊!”
浴红衣白他一眼,“你担心什么?有我在这,不会让他们打进来的!”
昔日需要他们保护的小师妹,早就成长为一代宗师,能够独当一面。
叶长笺道:“我久不露面,他们一定会起疑心。”
浴红衣冷笑,“这么多年过来了,风铃夜渡不还是好好的吗?他们大可以再试试,能否撞开你下的结界!”
叶长笺魂飞魄散的第一年,曾有人施法引来九天玄雷,意图劈开风铃夜渡的结界,却铩羽而归。
叶长笺沉默不语。
他担心的又岂是这一件事?
浴红衣嗤嗤一笑,“都说最难度的劫是情劫,古人诚不欺我。这世上居然有能让我们风铃夜渡小霸王魂牵梦萦,神魂颠倒之人?”
叶长笺的语气轻柔几分,“你如果见到他,也会喜欢他。”
浴红衣气不打一处来,“砍你千刀万刀,你也不会眨一眨眼,说一个痛字,可若是伤害到你身侧之人一分一毫,你便痛彻心扉,以命相拼。你从来都是这样,把自己看得太淡,把别人看得太重。你心疼别人,怎么不见别人心疼你?
叶长笺道:“他对我很好,你别说他坏话,他可是你大师嫂。”
浴红衣双目一翻,“我说谁了?我指名道姓是唐门那小子了么?”
叶长笺道:“是不是步非凌同你说了什么?”
浴红衣冷哼,“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风铃夜渡的叶长笺口蜜腹剑,千方百计蒙蔽唐门宗主,旨在让他身败名裂。唐门宗主一心向道,早已和他割袍断义。你当我不知这是你让思夏故意放出的消息,掩人耳目么。”
叶长笺道:“燕鹿遥还挺有本事,这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啦。”
浴红衣双手抱胸,“谁能想到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唐门宗主会与你沆瀣一气?他们不知你何时会大张旗鼓地报复回去,自然要抱团在一起,对此深信不疑,黑的也说成白的了。”
叶长笺道:“你放心,唐将离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我知。”
叶长笺听她话里有话,问:“你是否见过他?”
浴红衣道:“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与一只高阶魔兽搏斗,正处下风之际,他助了我一臂之力。随后他向我施了一礼,也没说什么,御剑走了。”
“之后几年仙魔斗法大会,但凡他上场,皆是点到即止,手下留情。”
叶长笺道:“再过三年,便是修真界重新推举尊主之时。”
浴红衣道:“云山宗主身患重疾,每任宗主皆活不过四十岁,我掐指一算,他大限将至。萧氏宗主对外声称闭关,实则食丹中毒,吊着最后一口气,等着还魂丹起死回生呢。徒离忧与世无争,从不关心这类权利之事。”
叶长笺奇怪地问:“还魂丹?”
浴红衣冷冷一笑,“他萧氏修道修到屁股里去了!还丹心证道,我呸!不好好斩妖除魔,学那商人重利,诓人银子……这任宗主又是个胆小鬼,怕死得很,一直炼长生不老的仙丹。仙丹没炼出,毒药吃了一箩筐,他那宝贝儿子萧莫凡倒是孝顺得紧,这些年一直收集奇珍异材,炼还魂丹给他续命。因此得了个‘空空道人’的名号。据说他也下山斩妖除魔,以丹炉炼化妖邪元魂,倒有百年前的萧氏风度。但他为人自大不凡,傲慢无礼。哼。”
叶长笺道:“倘若得证大道,亦可永驻青春,萧氏宗主魔障了。”
浴红衣嘲讽道:“还魂丹最紧要的一味药引,便是龙女之心,还必须得是最为尊贵珍奇的金龙,他上哪去找?”
默了半晌,她踌躇地问:“当年,你为何召唤魔神?”
叶长笺叹了一口气,“师妹,事到如今,你仍不信风铃夜渡当年确有邪魔入侵吗?那邪魔并不是一般的邪魔,是上古魔神!因此才能躲过风铃夜渡的除魔结界。”
“上古魔神?”
叶长笺道:“邪魔是蚩尤。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毕方被封印多年,究竟是谁唤醒他?蚀魔洞窟的大屠戮又是谁做的?我思前想后,猜测当年有人启用祭灵术召唤上古魔神,我不知是谁将蚩尤带进风铃夜渡。随后他便一直纠缠于我,只我一直抗拒他……他无法夺舍,白骨岭时……我自愿成为他的傀儡。”
浴红衣道:“我知晓。我不会怪你,爹也没有怪你,老三一直很自责。”
“老三自责什么?”
“他埋怨自己为何是个凡人,危难之际,束手无策。他死之前一直唠唠叨叨地说着来生一定得投个天赋异禀的胎。倘若不给他一副好肉身,他便赖在轮回台不跳,天天对着十殿阎罗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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