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没出息的事,让她以后怎么见沈惜文,要是以后两人闹矛盾,沈惜文拿这件事来说,会让她后半辈子都抬不起头的好吗?
奈何无论她怎么吐槽,鼻血也依旧没有要止住的意思,宋子衿不得不将视线挪开,拿纸巾堵着鼻子,赶紧挽尊道:“我好像上火了。”
沈惜文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穿衣服,完全没有一点害羞,“原来昨晚还没给你泄完火啊?”
“心头火旺盛不可以吗?你有意见吗?”宋子衿咬着牙,在心里骂了沈惜文八百遍。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一大早能不能放过她?
好在沈惜文知道她脸皮薄,也不再继续打趣她,给她把衣服扔到床上,笑着说:“你先穿好衣服,我去洗漱。”
宋子衿听见关门声,这才把头从被子里悄悄探出来,看了眼门口的方向,然后慢慢拉开被子,看了看自己。
“……”
她不管,反正她就是因为看自己看的着迷,所以才流鼻血的!!!
宋子衿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发型已经乱了,这里不方便请造型师,也没有人会做造型,所以沈惜文只简单为她盘了个髻。
严昕还在睡觉,沈惜文给她发了条要离开并表示感谢的微信,并没有去打扰她。
驱车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宋子衿这才又想起昨天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那位奶奶是谁啊?”
“你可能没听过她的名字,她是最有天分的导演,十八岁第一部 作品就拿遍大奖,二十二岁获得最高电影终生成就奖,她对电影的理解,是无人可比的,但遗憾的是,她三十岁那年,就再也没导过电影,你不关注电影圈,不知道她也正常,但圈子里的人,提起她时,依然把她当作神一般的存在。”
“目前国内的很多大导都曾受过她指点,不可否认他们很优秀,只是依旧无法达到那位前辈那样的高度。”
宋子衿有些讶异,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三十岁就退休了?未免太早了些吧……
“而且,我为什么要去见这么厉害的前辈?我也不认识她……”
这种见陌生人的事情,就很莫名其妙啊。
沈惜文看着她,眸子里黯淡了些许,伸手揉了揉宋子衿的头,“前辈的故事,还是让前辈自己告诉你吧,如果她想说的话……”
“那你是怎么认识的她,可以告诉我吧?”宋子衿虽然好奇心旺盛,但也不会勉强别人说不想说的事,比起前面的问题,沈惜文是如何认识一个退休五十多年的老人,她也挺感兴趣。
沈惜文陷入回忆,有些犹豫该从哪里说起,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组织好语言。
“我出道接的第一部 电影,也是徐导。有一天,我穿了身旗袍,徐导就带着我去见了那位前辈,听说那位前辈一直在找一位穿旗袍的女生。”
宋子衿彻底懵了。
emmm……
按照这个戏码,一直找一个人,应该是找恋人才对啊,老前辈成名的时候,沈惜文都还没出生,找她干嘛?
不过奇怪是奇怪,她还是打算听沈惜文怎么说下去,“那后来呢?”
“后来前辈说我不是她要找的人,让我帮忙留意着,我就突然想到带你去了。”
宋子衿:“……”
沈惜文肯定隐瞒了事情,不过因为是提前说好的等前辈自己告诉她,所以她也不便问,只是心里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
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奶奶,要找一个二十多岁的小朋友,就算是继承遗产,也应该找血缘关系啊,和旗袍有什么关系?
啊呸!宋子衿想到这里,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
她可没有要咒人的意思。
见面的地点也让人大跌眼镜,虽说是在白天,但宋子衿还是第一次被人约到墓地去见面。
周围都是墓碑,沈惜文走在前面,季瑶没跟过来,她便跟在沈惜文后面。
直到沈惜文停步的时候,她才往前钻。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佝偻着背。
沈惜文毕恭毕敬道:“林前辈,我们到了。”
老人这才推着轮椅缓缓转过来。
宋子衿看清了她的模样,和所有平凡的老人相同,她的脸上写满了岁月逝去的沧桑,消瘦而憔悴,手上的皮肤像张褶皱纸一样单薄,紧紧贴在皮肤上,青筋明显,瘦骨棱棱。
老人点了点头,示意她们过去。
由远及近,宋子衿看她也越来越清,清晰到老人看见她时浑浊眼球里乍然出现的一缕光,也被她尽收眼底。
“像,真像。”
宋子衿蹲在老人身边,那人轻轻牵起她的手,浑身颤抖着,嘴唇嗡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再也没说出口。
像她魂牵梦萦,心心念念的人。
她透过宋子衿,仿佛在看着另一个人,一个逝去了很久很久,却一直在她心里永存不朽的爱人。
那是她的妻子,如今就在旁边这座墓碑下的棺椁里长眠。
整整五十五年,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么像她的人。
没有人能将旗袍穿出她那样的风韵,其实面前的小女生也差了点,只是,这已经是最能接近她的人了。
只是接近,只是相像,却永远无法替代。
沈惜文绕到后面,手指搭上轮椅,轻声道:“前辈,这里风大,我们先回去吧。”
第86章
一般人不会选择在墓地买房, 总觉得会有些晦气,但这位老前辈的家却在这附近。
这儿离她的妻子近,她可以时常过来陪她说说话, 家长里短,平淡琐碎,明明是一个人的孤独, 到了这里,却仿佛是两个人的相依。
无论是风霜雨雪,还是酷暑寒冬, 她每日都来。
这是她活着这么多年, 唯一觉得生命还有所期待的事。
尽管外人并不理解。
她们不理解为什么要每日都来祭奠一个死人……
但她是知道的,如果她不来见她, 那么她也会变成一个死人。
沈惜文第一次见老前辈,是在她的家里, 所以她知道具体位置。
从这里到她的住址, 只需要十分钟。
宋子衿临走前随着老前辈恋恋不舍的目光看了眼墓地上的照片,那是个很美的年轻女人,身上穿着旗袍。
是她所见过的最有风韵的女人。
她大概猜到了她的年纪, 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也大概猜到了老前辈为什么会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却再也不执导电影。
她曾经以为,当一个人站上神坛时宣布退圈, 是因为害怕以后状态下滑, 会毁了名声, 所以决定留下最优秀的自己, 留下一段传说。
可是现在看来,她心里却隐隐觉得, 应该和墓碑上的女人有关。
前辈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住,她虽然年迈,却也能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偶尔会找钟点工来帮忙打扫卫生,所以屋里依旧整洁干净。
路上大家都很安静,直到到了家里,老前辈才开口说话:“你一定不喜欢被当成另一个人吧……”
宋子衿默了默。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她不喜欢被当成别人,可是在后来看见老人家眼里的那道光时,她又觉得,如果能让一个垂垂老矣的前辈高兴起来,似乎也没什么。
反正,她只是暂时充当那个人。
老人家倏尔又笑起来,但却不是发自内心的欢愉,而是显得有些悲苦。
“其实我分得清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找不出替代品。”
“我只是还有一个心愿罢了。”
“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天才导演,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所有的作品,灵感都来源于我的爱妻,在我的作品里,我将她不同的性格揉搓固型,变成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像是面团一样,面团你知道吗?”老人家说着用手比划出一个圆形,“就是蒸馒头用的东西,一块面团上,可以分出很多小面团,这些小面团最终成型后,都是独立的个体,但其实,它们本身却是一体的。”
她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么高兴了,心情一好,话也顿时多了些,在给宋子衿打完比喻后,自己也意识到多此一举,于是她皱着脸,原本褶皱的脸挤成了一团,看起来分外滑稽。
又分外令人心酸。
宋子衿看了眼在她身后一语不发的沈惜文,笑着摇头,“奶奶您多说点,我喜欢听您说话。”
老人家瞬间又乐呵了。
“我十八岁的第一部 戏,是送给她的礼物,那一年,我们相爱。”
“之后每一年或者两年,我都会为她拍一部戏,她喜欢什么,我就为她拍什么,其实我一点也不厉害,别的导演一部戏从准备到结束,也就才几个月,可是我需要准备一两年。”
“二十五岁那年,我们结婚。”
“她完全不像个大人,孩子心性,但是在事业上,她却一如既往地支持我。”
老人脸上的笑容突然没了,只剩下无尽的怅惘。
“三十岁那年,她陪我去雪山取景,遇上雪崩,现在我还活着,可她已经成为幽魂。”
老人家不再开口了,她现在也不过是躯壳还活着,心却早已在那一天陪着那个人一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