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测器也有限制器的作用,他有此担忧在所难免。
“陛下希望获得的是最强大的哨兵,那并非是监测器可以控制的生物,这是他的选择。”霍尔曼低垂眼眸看了花筝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伸出宽厚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顶,“而且小筝在纳米芯片的辅助下是绝对理智和忠诚的生物,不会有威胁的。”
花原紫微看向花筝犹如人偶般美丽,也如人偶般毫无情绪的面孔,显出了复杂的表情。
“她……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这样的生物可以称之为人类吗?不,说起来他们不就是被称为“非人”的试验品吗?
紫微公爵感觉到了一丝烦躁。
自从“天使之手”这个曾经诸多国家联合开发的计划被国际哨向组织正式列为反人类项目后,他就开始迷茫起来。
他所在做的事真的是对的吗?
“与其说是感觉不到,不如说是不让她分辨那些感觉。作为哨兵一定需要最为敏感的感知能力,取而代之的办法就是让她无法分辨。痛苦也好,快乐也好,酸甜苦辣也好,困顿兴奋也好,如果都是同一种信号呢?您应该知道吧,极致的冷与热给人的感觉是相同的,因为那是细胞死亡的电讯号。”
何其可怕,何其痛苦,何其生不如死的人生?
花原紫微面露不忍,霍尔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苦涩地笑道“公爵阁下,我明白您的想法……往好处想,她未曾体验过美妙,所以也无法感受到痛苦,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是另一种幸福。”
就在两人谈论的同时,花筝突然抿了抿唇,转头看向不远处因要身体检查而被放进隔离设备的光脑。
霍尔曼注意到她的分心,问道“海拉,你怎么了?”
花筝突然笑了一下。
年幼的女孩拥有着精灵一般的美貌,如雪一般的皮肤与猩红的唇瓣瞳仁交织出纯洁且妖冶的美丽。
她轻缓又带着一丝愉悦地道“是姐姐大人给我发消息了。”
章节目录 哨兵(二)
花筝当然不该明白愉悦是什么感情, 但她完全可以依靠理论知识完美地模拟出这样的情绪。在研究基地时霍尔曼曾经对她进行过测试,花筝的反测谎机制在后期能达到百分之百。
花原紫微听到她的话,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比起哥哥创造出海拉, 他更无法理解的是他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花簇,任由父女间的隔阂越来越大。
霍尔曼对着花原紫微道“阁下,检查已经结束, 那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他只负责处理和应对花筝的身体和能力的变化, 对其他一切事都不闻不问, 故而才叫人放心。
花原紫微看了花筝一眼, 而后道“我送你离开吧。”
他没办法和花筝单独相处, 愧疚感、违和感、恐惧感还有罪恶会将他压垮。
霍尔曼点了点头,望着花筝的眼中终究难免显露出了一丝担忧与关怀。
“小筝……”他似乎想要嘱咐什么,最终却只是道, “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花筝看也没有看他,仍旧望着光脑的方向,毫无情绪地“哦”了一声。
霍尔曼苦笑了一下, 而后抱起整理好的医药箱, 跟着花原紫微一起出了门。
美丽而无情的生物啊, 人绝不可以对她投入过多的情感, 因为那只会迎来绝望的深渊。
花筝并不理会离开的两人,走到桌旁将光脑从隔离装置中取出, 阅读起花簇发过来的消息。
“已和策哥哥谈妥, 他承诺暂时不会再来打扰你, 今后谨慎行事。”
所谓的谨慎行事即不要出现在花策面前,不要凸显自己的存在,也不要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花筝独处时大多都没有表情,毕竟她无法产生做出表情而需要的情绪。模拟状态下控制肌肉并不难,但这在一个人的时候毫无意义。
她根本不用推理就能得出花簇所谓的“谈妥”是个什么情况,正直的王女为亲情所累,优柔寡断且妇人之仁。
如果是混乱模式下,她或许会认为花策更适合继承王位。不过,现在她的守序模式正在运转,所以理智和忠诚是不可被破坏的原则。
“觉醒”之日已经近在眼前,花簇所希望的“谨慎行事”当然也就不可能持续太久。花筝一边思考一边修正着今后的计划,然而脑中却不期然地回忆起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疼痛。
一定要为之定义的话,那是被称之为疼痛的感觉。因为是直接刺激着大脑皮层,所以没有经过芯片的更改,她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所谓的“痛觉”。
“痛觉是机体受到伤害性刺激时,产生的一种不愉快的感觉。”
这是她知道的解释,可不愉快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而愉快又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不可能会知道,因为她体内一切与愉快和痛苦有关的神经递质和激素——诸如多巴胺、内咖肽、肾上腺素等等都会被迅速分解。
思考这些是毫无意义的,她该考虑的是如何更多地获得“姐姐大人”的信任。或许,讨得她的欢心后,她愿意再一次为自己展示那种所谓的“疼痛”。
她对花簇的能力很有“兴趣”,当然,她不可能产生所谓的“兴趣”这种情绪。一定要说的话,这是她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不可避免需要收集的讯息。
向导的能力与宿主的精神状态有着很大的联系,花筝对此有自己的一套体系。既能减轻痛苦又能施于痛苦,单纯从花簇的这个能力可以推断出她具有慈悲与破坏的双面性。
慈悲她已经看到,那么破坏呢?
善良自然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可对于君主来说,残忍也必不可少。
有机会的话,她需要见识一下姐姐大人的“残忍”品格。
花原紫微回帝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花簇的耳中,这位从事生物方面研究而对权利丝毫不感兴趣的叔叔这几年据说是在国外的研究机构任职,比起花原绛阙还要神出鬼没。
花簇和花简趁着他在帝都好好地拜访了他一次,叔侄相聚愉快,没人提到过花筝。
冬去春来,气温渐渐回暖,春天的帝都显出了与隆冬不一样的风情。外郊莺飞草长,窝了一冬天的贵族子弟们又开始活络起来。
只不过这样的春天对花簇来说实在是有些折磨——她有严重的花粉过敏症。每年春天,王女殿下都是如临大敌的警戒状态,除了必要的出行外可谓足不出户,房间也是一直紧闭,只靠静音室的通风系统来维持室内空气的流通。
幸好春季时她的外务不多,花原都也很体谅女儿的身体,尽量不给她安排外出的工作。
虽说如今已经有十分便携的防花粉面罩和预防性药物,但花簇很不习惯戴那种东西,也不爱总是吃会紊乱身体代谢的药物,所以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花园也不去逛了。而减少逛花园后,她与花筝的见面次数直线下降。
花簇之前倒也不是刻意要和花筝在花园里相见,只不过她不准对方动不动往锦簇宫跑,花筝只能像过去一样守着她进出时看个几眼。
花簇刚开始还不想搭理她,可花筝总是用可怜巴巴祈求怜爱的目光看她,她才忍不住搭了话。
当然,所谓的搭话基本都是嘲讽训斥花筝,只有她们自己和身边最亲近的女官才对两人的关系心知肚明。
不得不说,花簇偶尔还觉得挺有趣。所以一下子见不到花筝,她也感觉到了几分无聊——绝不是想念她的意思。
花簇今日早早结束了工作回到锦簇宫,趁着时间还早先去了一趟书房。就在她挑选打发时间用的书籍时,艾丽莎进来向她禀告“王女殿下,小殿下来拜访您了。”
花簇停下手,哼了一声,“她来做什么?”
脚下已经朝着门外走去。
艾丽莎连忙抓过桌上的面罩递给她,解释道“再过不久就是小殿下的生日,她说是来给您送请柬的。”
从书房去会客室需要走过回廊,锦簇宫既有锦簇之名,绿化植被不少,春天许多花卉竞相开放,所以即便只是这样短短的路程也足够给花簇造成巨大困扰。
王女殿下很有几分尴尬地接过了面罩,清了清嗓子掩饰般道“那小鬼真让人心烦,害我差点忘了。”
艾丽莎当然不会反驳她,抿着唇轻笑顺从道“总是戴面罩多有不便,在自己宫里忘记也十分正常。我看不如还是让园丁把花园里的花都换一换,免得出意外。”
要查出过敏原十分方便,不过花簇过敏的五六种花粉都是她比较喜爱的植物,不少也是原本就种植在锦簇宫内的,甚至其中有一颗柏树的年纪比她爷爷都大,她实在不想因自己而如此劳师动众。
“算了,移植和重新栽种又花钱又花精力,我只是戴个面罩而已,小心注意点就好。而且锦簇宫现在虽然是我住着,但将来也可能会成为某个喜爱那些植物的孩子的住所,还是让它们在该在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