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意外的可能性很小,没有这一环,又如何能将您引诱回庄园呢?”
“可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当时思敏的身边只有敏君……”
“我记得,也是杜敏君叫您回来的,对吗?”
杜敏君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花簇根本没有多想,“是的,思敏的光脑在他那里。当时庄园里已经乱成一团,他很害怕所以联系了我……你该不会是想说有谁引导了他?”
确实,比起杜敏君做出这些事,被人诱导的可能性无疑更大。
“这还说不好,不过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我觉得不能不考虑这样的情况。”
花筝带走杜寰就是为了尽量减少花簇姐弟俩的危险,只是当时走得匆忙,无法对花简接杜敏君到庄园中这一行为做出应对。
这也是她会选择尽快赶回来的原因。
在使用抑制剂的时候,她的思考能力缺乏了不少缜密性。
即便现在让她思考,花筝也不觉得只凭杜敏君就能做出这样的事。别说起源γ,她甚至没从杜敏君身上感觉到任何哨向的波动,体质方面也不过是普通孩童的水准。就算真的有杜敏君的参与,也一定有另一个协助人在。
这些都是劳神费心的事,花簇暂时没有深入思考。就在方才,她做了一个十分重大的决定,在决心消失之前,她必须付诸行动。
“这些事稍后再讨论,你先把阿简叫来这里,我有话要和他说。”
花筝没有动,只有望着她的脸,目光有些怔怔的。
“花筝,你没有听到吗?”
花筝仍然没动,“您这时候找伯爵,是有什么事吗?”
花簇因那个决心,心中有几分浮躁。
“你不需要知道,现在把阿简找过来。”
花筝这才终于起身,向着门外走去。只是在房门关上之前,她的目光望向了睡在小床上的小女婴。
花簇想做什么呢?
她想让弟弟、思敏还有孩子,能够获得幸福与安宁。
章节目录 生命(二)
就算花簇不说, 花筝也明白她要做什么。寄养在花简家原本就是安置孩子的选择之一,而如今, 只不过是越发地顺理成章。无论是出于为孩子的考虑, 还是对今后即将变得更加紧张的局势而言, 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花筝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这一点。
花简安排好了庄园的其他事宜后就一直陪在妻子的身边,刚经历丧子之痛的伯爵看起无比憔悴。杜思敏的手术虽然很成功, 但她向来体质羸弱, 到此时已昏迷了一天一夜。
值得庆幸的是,在丈夫守候之下, 这时终于悠悠转醒。
“阿简……”
杜思敏声音虚弱,面容苍白,却还是对着丈夫露出了笑容。
花简连忙握住了她的手, 沉痛的心情因妻子的转醒而终于稍稍减轻了一些。
“思敏。”
杜思敏看起来还无法很好地动作,只有目光稍稍转动,关心的第一件事正是如今花简最怕听到的话。
“孩子呢?”
花简强撑着勉强的笑容,压抑住发抖的声音,柔声道:“你累了, 先好好休息, 不要想太多。”
他不想在妻子还如此虚弱的时候把残酷的事实告诉她, 却又做不到欺骗她, 只能含糊其辞。
杜思敏静静地望着他,就在花简心虚得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聪颖内秀,温婉善良, 这是所有了解杜思敏的人对她的评价。而花简,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她。
杜思敏没有丝毫追问的意思,没有激烈的反应,没有让人难以招架的质问,一如既往地没有让他为难。
花简多想问一问为什么,如果冥冥之中真的有神明,那么祂究竟为什么要对思敏,对他们如此残忍。
两人十指紧扣,目光相望,眼眶皆是通红。
正在这时,有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
“伯爵阁下,殿下有事找您商量。”
花简一惊,匆匆擦了擦泪湿的眼角,杜思敏对他点了点头。
“阿简,你去吧。”
花简很想陪在杜思敏身边,可是他知道,姐姐在这种时候找自己,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事。他依依不舍地亲了亲妻子的额头,“我很快就回来,让侍女先照顾你一会儿。”
“不用了,我想再睡会儿。”
花简有几分担忧,但看她神情坚定,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杜思敏用笑容目送丈夫离开,然而,当门缓缓关闭时,眼中的泪水终于彻底溢出了眼眶。她自小经历病痛,从不曾因此放声哭泣过,可此时此刻,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若从未有过期待,她绝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渴望这个孩子。她明明曾抓住了黑暗中那抹微弱的光芒,却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己手中熄灭。
希望之后的绝望,比世界上任何病痛都更让人难以承受。
可是,她知道痛苦的一定不仅仅是自己,她知道现在一切责难与后悔都已经无济于事。她只能捂着嘴痛哭一场,把曾经的一切期待都埋入心底,假装从未发生过,假装从未存在过。
因悲痛而来的哭泣向来耗费心神,尤其是对体质虚弱又刚经历了一场手术的杜思敏来说。她很快因疲惫再次睡去,只是睡梦中仍无法抑制地流泪。
花简进入花簇的房间,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地看向了离床不远处的那张小婴儿床。
他一直都知道姐姐是天之娇女,也从未因此生出过嫉妒与不甘。但这一刻,心中强烈的羡慕几乎要将他击垮。
如果灏儿还在,一定也如此可爱吧?
“阿简。”花簇在此时叫了一声,终于是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姐姐……”花简走到花簇身边,笑容勉强而苦涩。他不想用太过沉重的表情面对花簇,只是现在,他实在已经无法做好表情管理。
花簇轻轻拉住他无力垂下的手,似乎是想给予他一些力量。
“姐姐,我没事……“花简很快回握住她的手,关怀地问道,“你的身体还好吗?”
“我也没事……”
姐弟俩难得无话可聊,只觉如今说什么都难掩悲怆。花筝跟在花简身后默默进了房间,花簇在这时看向了她。
花筝读懂她眼神的含义,在姐弟俩相顾无言时无声地走到了婴儿床边,将孩子小心地抱了出来。
“阿简,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要拜托你。”
花简大致猜到了花簇想要说什么,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急于这一时。
“姐姐,你尽管说。”
以两人的关系,当然没有什么是难以开口的,花簇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艰难。
“我希望,你和思敏能把……把沐沐当作是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花簇最终选择的是把女儿寄养在弟弟家,这不难理解。花简猜想花簇是想给自己和思敏一个寄托,心中也很是感动。
“姐姐,我当然会把沐沐当作是自己的孩子,思敏也一样。”
花簇却摇了摇头,让已然走到花简身边的花筝把孩子递给他。
“我的意思是,不要让沐沐知道这件事……她今后的身份就是你和思敏的孩子。”
“这!”
王族的私生子,尤其是注定会继承王位的私生子,基本都会在合适的时候让他们理解自己身份的意义。这既是为了培养他们作为王族甚至是王位继承人的意识,也是为了降低寄养家庭将来对他们的影响。
花简乍一听到姐姐的决定就是一惊。虽然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但对于花簇而言,这是放弃了自己母亲的身份。从今往后,她只能以姑姑的身份出现在女儿面前。
花簇深深地望了一眼花筝手中的婴儿,“阿简,这之后的局势只会更加严峻,我一定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可以陪伴她。”
“可那也没必要隐瞒真相。”
花简很想抱抱孩子,即便不是养女,她也是他的外甥女。但此刻花簇的意思让他有些不敢动——即便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孩子或许能彻底地属于自己和妻子,即便这个趋势其实让他无比渴望和欣喜。
花簇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自顾自地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我究竟是希望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呢?自顾地生下她,无法给予她陪伴,无法给予她完整的家庭,也无法让她在短时间内拥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却想让她担起整个盛朝的责任,这是多么卑劣且可耻的想法啊?”
“姐姐……”
花简无法再听下去。他知道花簇的苦衷,知道花簇的牺牲,更知道花簇对花筝和孩子的爱。只是一切的重担都压她的身上,只是一切不由人。
“我并非只是因为想要一个继承人才生下了她,也不想让她一出生就被一切枷锁束缚,我希望她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希望她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那之后她仍理解了这份责任和义务,我会把担子好好地交给她,以姑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