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小宋心中又惊又惧,早已失了主意:“你掐我一下!”
他闻言,动手去做,立刻听到他的一声呼痛。
小宋默默地回掐他,何瑞便也感到了真实的痛觉。
第四次的亮光,他们反守为攻,分工做了两件事。
何瑞单手抓起一个瓷瓶,直直往床上的人砸去。
小宋借着光,迅速找到了手电筒。
“哐——”
与预想中的不同,瓶子听上去没有砸到人体,反而又一次砸到了木床。
眼前的东西不是人,已成为定论。
何瑞可以保证,这一次他相当准确地丢到了那个人,并无落空。
这样的话,他们要如何攻击到他呢?
更糟糕的是,小宋紧张地啪啪按了几下他们的手电,没有亮。
看样子是摔坏了。
“光过来些,你给我照照看。”他不死心地想要找找哪里出了问题。
打火机的油耗得差不多了,这回何瑞足足擦了三四次,才将光打亮。
光一亮。
何瑞的肩膀一抖,而小宋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床上的人坐起来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又仿佛是透过他们,在看那个位置的什么人。
淡色的眼眸像没生命的漂亮玻璃球,安静的,空洞洞的。
红嫁衣艳丽得渗人,却有一种别样的病态美感。
火差点烧到何瑞的手上,他飞速抓起小宋,拦到自己的背后。
打火机的外壳发烫,他的手大概被烫出了一个泡,嘶嘶的疼。
“啪嗒。”
慌乱之中,小宋按下手中的手电筒开关。
幸运的事发生了!刚刚还不工作的手电筒,此时竟奇迹般地被按亮了。
这种程度的光,对于置身黑暗的他们来说略微刺眼。
小宋与何瑞同时眯了眯眼睛。
那木床上的男人不受亮光影响,他仍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现前站立的地方。
红衣红唇,衬得那张清俊的脸庞愈发惨白。
他很瘦,宽大的衣服领口下,可见精致的锁骨。
还有,锁骨之上,那些隐秘的,淡淡青紫的痕迹。
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像讲了一句什么话。
手电的光线穿过男人的身体,映到后面的石壁上。
他在消失,轮廓变得透明,却始终没有移开视线,直至最后一秒。
深锁地底,尘封画像,当时花香……他穿着嫁衣痴痴祈盼,眼中的忧郁,千年难解。
眼睛逐渐适应亮光,他们看向他的方向。
光束凝至一块区域,空气飘飘荡荡着灰尘的粒子——人不见了。
不敢轻易往前,小宋继续用光照着木床,及其周边的黑暗区域。
那张床大概放在这里非常久了。破破烂烂,一眼看尽,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两个瓷瓶落在床边,提醒他们之前那个人的存在不是错觉。
何瑞皱起眉头,用脚踹了踹床沿。
“嘎吱……”
朽坏的床架轰然而碎。
转头,何瑞与小宋面面相觑。
“你听清刚才他说了什么吗?” 叹了口气,小宋问道。
何瑞摇头。
“我也没听清,”抓抓脑袋,小宋模模糊糊地说:“只听到一个‘等’字……唔,大概,那是等吧……”
心头阴郁未消,何瑞猜测:“等?等什么?等会儿我会回来找你们之类的?”
小宋的心也悬着,听到这话,抓他的手臂抓得更用力了一些。
“哎!太可怕了,会不会是……等你们转头就能看见我?”
说完这句话,他觉着自己脖子僵硬,真是连头都不敢回了。
何瑞揽住小宋的肩膀,将他抱在怀里。
手电的光在石室中照了一圈,他们瞪着眼睛看得仔仔细细,没有放过一个角落。
没有。
那个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真的不见了。
第37章 何苦(幻境七)
北方有国, 吞并五州;建国,名金戈。
金戈君贤,奈何建国后灾祸不断。
传有妖物作怪,十年前金戈国立君,百姓曾见一长尾凶兽盘踞皇城上空,凶兽泣,连月大雨。
宫中文献有记, 那凶兽唤“龙”。
……
延钦十年。帝王年逾三十,后宫空缺。
朝堂上,半数大臣因此事联名上奏。
延钦帝怒目拍案, 回了句: “国不定,何以家为!”
他说得道貌岸然,蹙紧的眉心里写满了忧国忧民。进谏者虽仍有异议,但也找不出个正当理由驳他。
江宁虚心道:啧啧……这个骗子。
退朝后, 江仙师被单独召见。
帝王倚着塌,一手批阅奏折, 一手捧个大白馒头。见他来了倒也不避讳,挥手让他坐下,姿态亲近闲适。
“仙师坐,”他朝他笑笑, 问:“文书的结尾部分撰写得如何了?”
江宁虚恭敬答:“已按您的要求办妥了。”
语罢,呈上了完成的文书。
延钦帝亲手接过,逐字检阅。
登上帝位之前,延钦帝便已开始暗中进行两大工程。这两个工程耗资巨大, 他遇事必会亲临,不容一点差池。
而今工程建成,之后的推动,得靠他如今手里的这份文书。
延钦帝看了很久,看得皱了皱眉、又弯了嘴角,窗外阳光正好,有一缕洒在他的发间。
岁月没在这位帝王的脸上留下痕迹,他的模样年轻且美貌,笑时颊边有笑窝,眼底却有常年化不开的冰。
见者无不赞他亲和,但也说不出是他的哪里,仍存一分淡淡的疏离。
“可以……”铮炀帝满意地合上文书:“不动声色地,将故事流传到民间。”
“是。”江宁虚躬身道。
抬眼看去,桌上摆着两份碗碟,帝王使了一份,一份放在旁边备着。
他身份尊贵,用膳时身边却总是空无一人。
——这个习惯都多少年了……
江宁虚算得上,唯一一个知道事情始末的人。
“吾皇……”
拳头紧了又紧,最后他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劝他的话。
“唉……当初你爱他,再怎么辛苦都不怕,你说当上帝王便可了却夙愿;如今你如愿以偿,睥睨群雄,一颗心冷着又是何苦?”
延钦帝面上的笑容不见了。
“你也劝我选妃?”他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悲。
江宁虚听得手心发汗。
心中不由暗骂自己太糊涂,怎被皮相所惑,胆敢对帝王说出这种话。
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一颗玲珑心,自是比谁都懂延钦帝是何等冷情之人。
“臣不敢。”他咽咽口水,身子往后退了些。
延钦帝站起身,走到窗边。
江宁虚看到他背着手臂的背影。
腰杆挺得很直,语气也很生硬,他说:“他有东西落在我这儿。”
帝王自称了“我”。江宁虚听过延钦帝在朝堂上的声音,劝慰士兵的声音,不怒自威的训斥……他听过的每一种,都和现在的不同。他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字说得艰涩,像有小小的裂缝,藏着、掖着,不太想被人发现的。
“我觉得东西还在,就像留了点期盼似的。”
他捂住心口,声音越来越小:“你们催了又催,我想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十年了。”
太阳不知跑到哪去,光线暗了许多,帝王立于窗边,仰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天。
“他可能是不要了。”
语罢,他搓了搓手,难堪又局促的。
……
同年次月,宫中举办了选妃大典。
名义上是选妃,实则是给年岁适当的王侯将相挑选正室,保证朝中势力的均匀分布。
是夜,延钦帝抚着额头回到寝宫,见到一幅画摆在他的案上。
他心中有疑,走过去,把画拿了起来。
是一幅奇怪的画,红红黑黑的线糊作一团,画中不见署名。
延钦帝的手微微发抖,牙根被他咬得嘎吱作响。
突地,他狠狠将画摔到地上。
站了一排的太监宫女,被他的动作吓得一颤,全部跪到地上。
摔完画,延钦帝在屋内烦躁地来回踱步。
忽地想起什么,他走到那排大气不敢出的宫人面前,站定。
冰冷的眼神锁定那一个头埋得最低的小太监,帝王怒气冲冲地问他:“画是什么意思?”
“回陛下,是……是一个、一个宫女送来的……说是,团圆图……没恶意的,是……恭贺皇上选妃……”小太监哆哆嗦嗦地答。
——你以后会娶媳妇的,然后生孩子,孩子又会生孙子……你再长大了,就有的忙了。
——等乔奚称帝,你这小混蛋得个厉害的封号,也可以被放出宫啦,那我在人间就没有什么好挂念的了。
——我会回来看你的,看你的媳妇、你的孩子,你的孙子。到时候你过得很幸福,早就不记得龙啦。
延钦帝的眼里有毫不掩饰的阴郁,他的手猛地抓住小太监的领子,生生把他拎了起来:“那宫女有没有说,送来的人长什么样?”
“没、没说。”小太监结结巴巴,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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