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了,但那不是永远。
母亲已经客死他乡,等到一切过去,等到他出人头地,他会回去。没有人在那里等他,但没有人在任何地方等他,唯独那里是他的归宿,他的家。
醒来之时,眼前一片昏暗,星光模模糊糊,然而有一个拳头大的光球悬于怪物半透明的躯体之外,仔细分辨,那是怪物变幻出的一个触手,顶端为圆球状,散发出幽蓝的光。
抬起手,腕表亮起,距离日出四十五小时,一天已经过去了。
加云浑身都酸软乏力,十余小时的睡眠并未让他得到恢复。他不想起来,起来便要面对咄咄逼人的怪物,以及遇难的现实。
饥饿感还是促使他有所行动。刚刚撑起上身,加云便看到身边放着四条白鱼。不知怪物是何时再次移动到冰洞旁,又捕获了这些鱼。无力多想,加云拿起鱼来,接连吃下。
那盏幽蓝的灯变得更为明亮。
怪物并不需要视觉来感知事物,那么这盏灯,大概是为他点的吧。
加云坐着,面前低矮的地方变幻出一张脸来。
这次的脸与他不太像,又非常熟悉。加云努力回忆,应当是父亲的脸。
怪物说:“我看到了。”
“什么。”没有兴致与之对话,加云还是条件反射地应了他。
“你的‘梦’,蓝色的星球,模糊的渴望,归属感。”
加云苦笑,说:“‘感’,归属感,你知道感觉为何物吗。”
“以人类思维思考事物的话,这些并不难理解。”怪物的嘴开开合合。“但我不明白,人类为何要将自己的思想封印,将一切禁锢在自己的脑内,只将一小部分虚假的思绪表露出来。而这一切,又在你的睡梦中泄露出来。”
“你对人类有兴趣吗?既然于你而言,我低等粗俗,击溃我又有什么意义吗?你为何要窥探我的内心,试图理解我?玩弄我的身体到底能让你得到什么?趣味吗?可你懂得何为乐趣吗?”
怪物说:“我试图用人类的思维来思考事情。人类饲养宠物,并且时常爱抚他们的宠物。”
“我不是你的宠物。”加云痛苦又嘶哑地低吟。
怪物沉默着。
加云说:“我是你的敌人,你是我的敌人,我一定会杀死你,某一天,一定。你可以杀死我,随时都可以,但我绝不会成为你的玩物。”
“我为什么要杀死你。”怪物以平淡的语气反问。“你只是蜉蝣一般的,我生命中的短短一瞬。捏死指间挣扎的虫子,那是只有人类才会做的事情。”
加云不再与之争辩,休息片刻之后道:“我需要排便。”
没等他进一步要求,怪物便将鞋子递给了他。加云穿上鞋子,怪物身体下方圈出一个圆洞,叫加云脚踏冰面,蹲下小解过后酝酿出粪便,开始有些便秘,到后来就是拉稀了。
拉完之后他从腰包中翻出纸来擦净,将纸丢在粪便上。
这一切做完之后,怪物收拢起身体,加云被冻得耸立的毛孔缓缓张开,在回过头,看到不远处冰上一小坨棕色粪便已经冻成一块,手纸粘在上边,如同一面小旗子。
他掰下小指指甲大的一块巧克力,放在嘴中含化,再感受其顺着唾液一点点进入到喉咙。
之后的两天,加云刻意地避免与怪物进行交流,每日只是吃和睡,再有就是控制着怪物的身体,将两人战机拆卸开来,将一些必要的部件运输到一起。
加云有一些基础的机械与工程经验,怪物驾驶的战机稍有些难以理解,但运行原理殊途同归,在确认其损坏是彻底无法修复之后,加云便放手将其大卸八块。
有事可做,时间过得很快。两日一过,天边泛出白光。
这意味着加云的解放。他不必再依赖于这个怪物,寄生于他的体内。
但他仍是有些许担心:“日出之后,温度会不会过高,把我烤熟?”
“星球处于阳面之时大气被水汽充斥,温度最高不会超过五十度,在人类的忍受范围之内。”
加云虔诚地等待着在这个星球上的第一次日出。
地平线之处出现一道狭长的白线,湛蓝的血液从这白色的伤疤中涌出,染蓝了海和天。
日光游离晃动着,水汽在遥远的海面蒸腾,天边发生的事情如同缓慢又魔化的一次爆炸,暖红出现在蓝紫之后,一层一层地浸染开来。
天亮了。
怪物触手上的蓝色灯光暗淡下来,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加云伸手去触摸,似乎想要将怪物的身躯擦得干净透明,好看清外边的情景。
怪物如有感知,将他面前的身体变薄,一场绚烂的日出呈现在加云面前。
日光所照之处,冰块蒸腾出烟雾,脚下亦开始消融,冰层发出奇异的闷响,水在冰下涔涔流动。
怪物离开冰面,走到岸边。
日出持续了很久,待到冰面完全融化,天色也不再变化。
加云拍拍怪物的肚皮,问:“室外温度多少?”
“二十三度。”
“足够了,放我出去。”
怪物的身体在他面前变出一个圆口,加云钻身出去,在土地上张开双臂奔跑,大笑大叫,扬起头张开嘴,湿润的空气铺满他的口鼻。
怪物跟在他身后,十余条触手交叠着前行,寸步不离地跟着。
八
岸边的冰已经消融殆尽,远处的冰面冻得深厚,融化时发出闷雷般的响声,分裂成一块一块,再被水温化,变成一座座孤岛。
加云赤着脚踩到水里,水温热柔软,小幅地一起一落着,撩动着他腿上的汗毛。他再向深处走去,脚下有股寒流沉淀着,冰得他蜷起脚趾。再往里,待到身体悬空,寒流便散去了,他的全身都被温暖的水包裹着。
他在水中转过身来,冲着岸边的怪物喊:“你来吗?”
那怪物响应他般动了动,一条触手踩进水里。
紧接着,他的身体异形,像是被吸走一般进入到水中,在陆上稍显硬挺的身体变成流体,亦如同一滴水融合到水中。
怪物硕大的身躯消失不见。知道他入水了,加云不再理他,又向深处游去。
陆地周围的水很浅,水是浅蓝色的,不过他很快经过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海沟,水温变得有些冰冷。游过去之后还有些尚未融化的浮冰,水温亦不再变了。
几条青色透明的小鱼跟在他身后,随他前游,不时地轻轻啄着他的腿和脚。
还不知这片水域有没有更为巨型的生物。
然而加云的心中没有任何恐惧,因为他知道,那怪物也在这水中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头扎入水中,向下潜了两下,而后缓缓睁开双眼。
这水极似地球上的海,微咸,稍有些刺目,水中有许多那种青鱼,成群结队地游着。然而加云无心多看,在他身体的下方,有一大片透明的生物,在水中悬浮着,身体几乎全透明,被散漫的光线照射着,映射出淡淡的青蓝色。他的身体没有固定的形态,似乎随时在改变,仿佛恣意地在水中舒展开来。光线打过他的身体,折射成各种颜色。加云的影子也映在他的身上。
那光又好似被汇聚起来,在那透明的体内亮起。幽蓝色的,四散着,是他为他点的灯,在他的体内闪烁,光河般流淌,又似呼吸,或是心跳,一波一波泛滥开来。
“好美……”加云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嘴中漏出一小串气泡。
没有将这个生物认成这个星球上的物种,加云知道他是他的怪物。见了他这个模样,加云想他其他的形态,应当是为了适应环境变化的,而这个形态便是他本身的形态了。他想象着,他的母星应当是一颗被海洋覆盖的星球,他就像这样在海中徜徉,经历了一个百年,又一个百年,他想都不敢想的数不清的年年岁岁。
感到窒息,加云上浮起来,破水而出,一边划水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怪物也随他浮了起来,加云感到一只脚被柔滑的东西裹住,他没有挣扎,深吸了一口气,就又被拽到水中了。
怪物吸吮一般将他裹到体内,又为他辟出呼吸的空间,透明的身体不断鼓动着为他创造新鲜的氧气,再运走他呼出的二氧化碳,排到水中。
他在这个美丽的生物体内,那血脉般的幽蓝光线离他很近,加云伸出手来,覆盖到他的内壁之上,光从他掌下游走过去的时候,仿佛有微弱的热度,搔得他手心发软。
紧接着,他的那只手被怪物的身体包裹起来,再之后是双腿,以及身体其他的部位。他仍然可以呼吸,怪物也再次异形了,变成了一个加大版的透明的人类形状,只是手上有蹼,脚也是适合游动的鱼尾状的。
领会到怪物的意图,加云动了动手,怪物在他的控制之下,迅速地向前游去。
他将双腿并在一起,摆动着游行,双手合十,不断下潜。
怪物发出的蓝光穿透性很强,照亮他所视之处。深水的青鱼大了一些,游得也更加缓慢慵懒漫无目的。
此时此刻,加云已经完全不去在意皮肤各处都被怪物触碰。相反地,他有些沉溺于这片温暖柔软之中。乳头、小腹、阴茎都被柔滑的躯体摩擦着,仿佛陷入流沙中,但并不紧窒。他甚至在游动的时候更加大幅地挺动腰身,将阴茎蹭得勃起,溢出透明的粘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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